“不可以的，式，他们都是人类。都还只是普通人。”橙子忽然双手抓着我肩膀，严肃的对我说，“你忘了一直铭记在心的祖父的告诫了么？”

橙子突如其来的话，如春雷般在我脑际轰鸣着――人一辈子只能杀一个人吗？

那是我曾经对橙子和干也说过的，祖父给我的遗言。人一辈子只能杀一个人，因为人一辈子只能背负一个人的死。祖父去世了。丧失心智数十年的老人，在死前清醒并留下遗言，而他的遗言，是对身为式的我所说的。我未曾片刻遗忘那句话，在两仪家被教导“杀人相当重要”的熏陶下，长大成人，成为当代家主。我拥有两仪式这个名字，“两仪”――这个二分太极之意的姓，还有“式”这个字面之意的名，式神的式。名字本身就已超乎常识。两仪家的血统就是这样，以人为的制造多重人格的血脉，来让天分和可能得以传承的疯狂家族。

“但是橙子，我已经杀过一个人了……那是白纯里绪，被荒耶宗莲唤醒了起源的觉醒者。即便那样的他，也还算得上是人类吧？但我杀了他，不是织而是我，是名为式的我杀了那个人。所以，我已经作好了背负杀人诅咒的觉悟。”我直视着橙子，以杀人者的立场作出选择。

提到的织，是以前在我体内的另一个人格，两仪的另一侧，被压抑住杀人冲动，名为“织”的人格――那是我心中的恶。他总是要杀光所有认识的人，因此我一次又一次在心里杀害他，那不是因为我讨厌杀人，只是维系着两仪式存在于常识中的必要举动罢了。正相反，“杀人”这件事对身为式的我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是一直威胁我的阴影。直到我六岁那年，身体被训练变得只要有道具就什么都能杀掉的时候，祖父过世，但却留给了我那样一句遗言，约束着我一直到十六岁都没有杀人。直到两年前，织因意外而死去，我连身为式的记忆都像是他人之物般无法体会，只能当一个空虚的人偶。幸而干也填补了我身体里的空洞，陪伴我直到如今。

“白纯是被荒耶宗莲唤醒了起源的觉醒者，从成为杀人鬼，吃人开始，就已经不在人类的范畴。虽然黑桐那个死脑筋一直反对你杀他，但我并不觉得杀了他有什么不好。结果不还是被你杀掉了么？黑桐也因为他的天真和对你的束缚让你们俩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橙子果然不是黑桐，把杀掉那只狗狗的合理性说得这样随随便便，理所当然。

“那就是说我可以杀掉他们喽？”我看着逼近身边十米左右的鬼群如是说。

傀儡师似乎看到了我们这里的争执，很奇怪的并没有急着进攻的意思。更可疑的是，我甚至在他脸上看到某种争扎的表情。但也许是在盘算某种策略也说不定。

“不行啊式……他们并没有真正觉醒，还是常识上的人类呢。你真的想变成杀人鬼吗？想想你的干也，他会怎么样……成为了杀人鬼的你，还能和他在一起享受那样凡庸的日常吗？”

橙子拉着我的手，缓缓后退，同时在我的耳边急急劝阻着。

“那我们怎么办？在这里坐以待毙吗？而且我还不知道干也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由分说的对橙子低吼起来。

“式，你难道直到现在都没发觉这里的不对劲儿吗？虽然我看到的也是这个场景，又没有你的魔眼，但身为魔术师的我，自然能感觉到这里的波动。想一想以往的自己，再比照一下现在的自己，然后辨别一下这里异于常识的地方都有哪些。相信你会明白的。此刻你空自睁着能够具现万物之死成为现像的魔眼，但那些会引起警觉的情报却一直被大脑忽略着呢。也就是说，你被引导了……快醒醒，式！”

橙子再一次按住暴走边缘的我，直视着我的眼睛，说出了让我震惊的话语。

眼前的橙子，身上蔓延着为数不多的涂鸦一样的死线，完美的人偶身体，死点还是在胸口中心部位，并没有变化。我甚至微微兴起了把短刀插入那里的冲动。不对……这一定是不正常的。我怎么会想要杀死橙子？

现在回想起来，今天不正常的地方的确太多了。战斗中一直都想着干也，一想起被自己放在林边的干也，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一样，总觉得那里似乎有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这感觉刚才一直困扰着我，而且越来越强烈，以至于让橙子看到了自己在战斗中梦游一般的样子。但那些怎么都无所谓，最让人担心的是这感觉并没有消失，似乎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在时刻提醒着一样。

而且我总是心烦意乱，手足僵化，思维停滞，完全不能很好的判断当前情况和制定合理战略。刚才那个与其说是我的战斗，倒不如说是身体依靠本能在反应而已，完全没有理性的支配在里面。这个，完全不像我呢。还有这个环境，那树和龙可以是人为，但东方接天垂地的巨大圆月，则是最背离常理的东西。城东……这个距离是不该有树林和山丘的……过于牵挂干也，心绪轻浮躁动，忘记战斗方法，杀戮欲望觉醒，难道这些都是预先设置好的引导？

也就是说――这里只是人为制造的梦境吗？

◇

在心生疑问的一刹那，两仪式感觉到视界里多出了很多以前并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明明一直就在视界之内，却总是没有引起大脑注意的：线，和点。

“是这样的吗？……竟然敢如此的愚弄我！”

低首缓缓自语着，式轻轻咬住了红唇。

然后骤然抬头，绚烂眼眸如爆发的苍青色星辰，将整个天空映入视界。

紧接着她猛的抬起右手，银色短刀如迸射的光芒般刺入虚空中的一点。

下一刻，整个天穹，连同那轮巨大圆月，如同被强力冲击的琉璃般破碎了。

静静分解，碎成漫天光雨，然后无声湮灭。

世界回复黑暗。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刺，两仪式便杀掉了虚空。

那壮观与绮丽的崩坏，令遥遥对峙的两位魔术师目眩神驰。

以心像世界侵蚀现实世界，将指定范围的空间整个替换成不同空间的技巧，是为固有结界。其在魔术师间被置于“魔术最大奥义”的位置――魔术师们将能够制造“固有结界”视为一个到达点。但就在今夜，就在此刻，这类似于固有结界的梦幻空间，在两仪式的直死之魔眼下，同样脆弱如镜花水月，仿佛不曾存在般回归虚无。

而此时与黑桐干也依偎着漫步在夏日祭的叶月，募的伸手捂住眉心，然后曲身蹲下，痛哼出声――那里突然没来由的激射出一股鲜血，染得整只小手一片殷红刺目。

“梦月虚空……居然被破坏了吗？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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