铙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那眼睛，那般的如同夕阳下的湖水，深邃里却可收藏着她的身影，平静下掩饰着深深的不安。是谁呢？记忆里渐渐开始聚拢着淡淡的哀愁，如雾般哀伤又似隐若现，原本空寂的心被一团乌黑色填的满满的。她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子那双眼睛，目光变得清冷起来，声音也是冷冷的：“你是谁？”

“重要的不是我是谁，而是你自己是谁。倘若你是铙歌，那么缤纷来路你又记得谁？前尘往事你又记得多少呢？恐怕是一丝皆无吧。”他目光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铙歌一怔，是啊，我是谁？嬴异人说我是他的妻子，吕不韦说我是他的妹妹，可如今来了位末桑公子称我为邯郸赵家的小姐。

“跟我来。”男子毫不迟疑的揽起她的腰，摆起轻功一跃而起。转头见她仍然保持着刚才出神时茫然的表情，眉头不禁一皱，这药物不仅要了她的记忆，连同情感也一并拿走了。心里想着，手上便是一紧，铙歌这才疑惑地看向他，后者却已将头别过去了。

“这是哪儿？”铙歌打量着这个地方，雾气蒙蒙，荒草遍布，杳无人烟，看样子已走出邯郸很远了。

他没说话，只是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块巨石前面。铙歌跟过去，见那石头表面光滑无比，只是两侧却已生出了青苔，向人诉说着几千年时光里的辛苦酸辣。忍不住用手去抚摸，润滑的像是美玉，而且凉凉的，好不舒服。于是欢喜地将手掌贴上去，却见原本青色的石面突然变成了白色，她睁大了眼睛瞧着，几乎忘记了呼吸。

石面上映出一个女子，撑着翠绿花伞，正走在春风拂面的桥上，突然斜地里撞进来一个男子，衣着破烂，满面污垢，狼狈的跌倒在她的脚下，紧跟着后面追来一群恶男，上来便要接着揍他。女子微微蹙眉，拈出几根细小的针来，轻指一弹，没入了那些恶男的身体，便避开他们，小心翼翼地拎起裙子走了。那男子呆了呆，见那些恶男全都倒地不起，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铙歌看着那画面，满心的疑惑。那女子和自己竟是这般相似，只是那种神情，还有那轻盈的步子，却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的。

“那是你。”蒙面男子突然说。

“我？”铙歌不解地看了看他，又转头去看那石头，它却已经变回青色了，再伸手去摸，也感觉不到它光滑细腻的表面，甚至有些粗糙硌手，只觉便是一块很普通的石头。“看不见了吗？”她喃喃着，用力拍了拍，也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只好怏怏地罢了手。

“如果你找回那些记忆，也是可以知道这些的。”

“找回记忆？”铙歌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男子，突然便愣住了，本来想要问什么也忘记了，只是看着他道，“你的眼睛，像极了。”

他身体一顿，摘下面巾，露出一张虽略嫌粗犷却仍不失为帅气的脸来。

“的确是，像极了。”铙歌一时间有些失神，这张脸，恁地熟悉，不是因为刚刚在这奇怪的石头上见过，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时候就已经熟悉了。伸出手想要摸摸那双眼睛，心里忽然一阵揪痛，把她从茫然中唤了出来。快速地收回手，她匆忙向后退了几步，眼睛盯着她，不知怎地便生出一股怨恨来，“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只是也像她一般把手掌整个贴到了石面上，然后不出所料地，石面开始变白，然后闪现出画面。这次是一个男子，他脸色苍白的躺在一间白色的屋子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整间屋子都是亮堂的，只是却少了一丝生命的痕迹。过了不久，一些医生进来，用白色的布将他整个盖了起来。

“这是我。”他说，眼睛里有些许哀伤，淡淡的，却把这里的雾气都感染了，整个空气里都飘散着那种感觉，渐渐向四处渗透。

“原来竟是你吗？”铙歌无意识地自语着，看着那块青色的巨大的石头，竟不知该去想什么。

“好了，看也看过了，你该回去了。”他说着，便要挽住她的腰。

铙歌向后一退避开他，“这就是你说的前尘往事吗？”

他点头。

“那我现在是谁？你现在又是谁？”

“你是铙歌。而我……似乎已经很遥远了。”他声音低回，听起来真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原来你竟死了吗？”铙歌看着那石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

他却浑身一颤，垂下眼眸，“是，我已经死了。”

“竟然死了。”铙歌的声音听来极为悲伤，目光中却渗出丝丝茫然。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陪着她在这里站着，任由她盯住那石头想个不停。也许在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颜色。他猜测，那颜色里沉淀的究竟有多少是自己呢？

“你说，为什么我会忘了一些事呢？”铙歌突然问。

他叹气，“传说这世上有一种药，极为苦涩，吃下它人便会忘记前尘往事，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然后重新生活，重新建立新的记忆。只是这本不应是凡间的东西，只有人死以后到了奈何桥边才能尝一口，然后走过忘川，经历地狱之火。”

“难道我吃了那种药吗？”铙歌问着，眼睛却没有看他，“是了，定是吃了那药，所以才把那些事忘了干干净净的。可是我为什么要吃呢？难道我也要去那忘川吗？可这里又是哪儿呢？”她突然四处打量，仍是那一片荒芜的景象，蒙蒙薄雾里没有她所想的忘川。

“你想去忘川吗？”

铙歌想了想，点点头，“我不是应该去那里吗？”

“是的，你应该去。”他也点头，“这里是三生石，过了这里到奈何桥，你就可以见到忘川了。”

她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走了几步，却又回过身来，“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钰，我叫钰。”看着她走远了，他又喃喃道，“你喝了那种苦涩的药也是会忘记我叫什么的，何必现在要知道呢？”转身沿着来的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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