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随手把铙歌往马车里一丢，她轻哼一声，醉眼朦胧地睁了睁眼，又睡了。没一会儿，那个黑衣人就过来了，他低声对外面的人说了句什么，便上了车。
马车走得颇为不稳，铙歌的身体也是一摇一晃的，偶尔几次车子猛然一晃，她的身体便是一滚，险些掉到下面去，幸好被他伸手扶住了。
“呕――”铙歌喉咙一阵抽搐，却也不知道换个姿势使脸对着下面。他暗暗皱眉，只好拉过她，一边轻拍着她的背。铙歌却趁势便趴在了他的怀里。
他却一笑，也不躲开，“你也该醒了吧？”
铙歌却发出梦呓咂嘴声，手上紧了紧。
“小时候你也喜欢这样靠在我怀里。”他说道，目光被灯光衬得很是柔和。那时候在河边，我钓鱼，你就躺在我怀里，认认真真地看着。”
铙歌身体一震，脑子里浮现出那样美丽的场景。泛着银光的河水静静淌着，水里鱼儿自在地游着，岸边几朵野花也是随意地开着。哥哥手中的钓竿拉住那条细细的线，显得庄重宁静。她便趴在哥哥的怀里，像是躲不开的粘虫。
他却也没看她一眼，微微抱紧了些。“人家说但愿长醉不愿醒，可依我说，还是醒着好，不醒着，连过去了什么水，什么花什么树也不知道。”
铙歌睁开眼睛，怔怔看着眼前他身上的衣服。
他嘿嘿一笑，“倒是你说过呢，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似处，花开花落时。真是好诗，不过铙歌，从花开等到花落，大半年的光景都费在几朵鲜花上了，到底是见落花多些，还是见落泪多些？
“要是我说，还是‘欲展清商曲，念子不能归’得好，要是有朝一日见着那日思夜想的人，却已不是心中的模样了又该如何呢？不如归去，不如不归。”
铙歌抬起头看着他，他眼睛望向别处，下巴光滑着，没有一根毛发。
“你醒啦？”他冷不防问一句，把铙歌吓了一跳，却也没再闭上眼。
“那酒太淡了，怎么会醉人呢？”她忽然又轻轻一笑，“难不成要酒不醉人人自醉吗？”说完，仰着头注视着他。
他低头，看见她的眼睛，一阵大笑。“的确该是就不醉人人自醉。”
“你也是来要这孩子的吗？”铙歌问道。自己的价值当和这孩子扯不清，撇不净了。
“也不止。”
她从他怀抱里出来，在旁边坐下，“难道我还有什么别的值钱的地方吗？”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自然有啊，你那手制作机关的手艺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那倒是，我侵淫这些个巧工机关有些年头了，要是说有人比我更知道怎么暗藏玄机我还真不信。那你说打算请我帮忙做什么呢？没有吸引力的我可不做啊。”她轻笑，知道他一定是看到过自己的那只镯子，虽是小饰物，却足以展现出其设计巧妙之所在了。
“你放心吧，这应该是你这辈子都只能有这一次机会做的东西。”
“那可真该多谢谢你，”她凑过去盯住他的脸，“之月。”
他看着她，没说话。
铙歌又坐回去，倚在后面的垫子上，仰头看着车顶，慢条斯理的，“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是你妹妹？”
他仍是不答，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良久，铙歌方才轻轻一叹，垂下眼眸，“小时候的事忘了大半了，亏你还记得，黑发垂笤的两个孩子，该是多么幸福的场景啊，只可惜哥哥你去了周都，我流落到齐国。”
之月微微眯了眼。
“那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竟有不知时日已过的感觉。倒是哥哥你，如今出挑的越发好了，恐已是王室一员大将了吧。”铙歌苦着一张脸，绘声绘色，偷瞄了之月一眼，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果然，之月脸一下子变白了，本来红彤彤的唇上已不见了一丝血色。目光指着她，说不清是恼怒还是激动。
铙歌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然后很是自责地自我批评，“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的。”说着，掏出帕子轻轻为他拭汉。
之月不闪不避，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声音都哆嗦起来了，“你当真是我妹妹？”
“这不是你说的吗？我小时候酒喜欢粘着你，只想把你变成贴身的事物才好。”心下却道，我这可不是故意装作你妹妹的。
原来她住在末府时，对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之月就很有兴趣，按说这既然排在“之”字辈里，就该像他们一样是奴才，可他和末桑两人看起来却不像主仆，和之嗣之悠也不是兄弟。好奇之下，她便偷偷跟踪他，打听各方面他的事迹，不过他做的极为隐秘，一直没什么收获，直到有一天听到他和末桑的对话。
“如今周朝大势已去，是时候找一个稳妥的继承者了。”末桑道。
“自然是王室的直系血统才好，否则我们这些年的经营岂不是白费了。”
“你就是王室血统啊，要不你去？”末桑揶揄道。
“你别讽刺我了，除了我妹妹，我对谁也没有兴趣。当年隐谷里过的好好的，谁会想到终有一天我要去周都，她去了齐国呢？这些年来花心思这个组织上多半也是为了早日找到她……”
不经意听到这些谈话，铙歌才恍然，原来他是王室，难怪身上总有一些王者的霸气呢。只是周王朝再过几年就要灭亡了，找个王室血统的人有什么用？她隐约觉得这里面藏着极大的隐秘，心下略为不安，感觉像是碰到了一处自己不能了解的机关，徘徊其中，出不得也进不得。
不过，这倒便宜了今日。之月身上淡淡的气息，早就进了她的鼻子，今日他甫一出现，铙歌就认出来了，眉头一转，压不住心里的好奇，便将计就计任由他带走自己。
他看了她很久，突然笑起来，“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胡闹。”眼睛里一片宠溺。
铙歌却是一惊，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的色彩，不敢接下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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