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我想大概王猛正在飞往法国的飞机上。我坐立不安，于是找到董琳。她现在安静了许多，没有以前聒噪。她不主动和我说话，我竟然无话可说。

“王猛出国了，你知道吗？”

“知道。他染上了白粉，去法国一个解毒所。他那边有亲戚。”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他一直很不开心，我只是预感到他很可能会出事，我劝过他，可是……”董琳哭了起来，“我好冷，抱着我好吗？”

我紧紧地抱着董琳。

“不关你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吻我好吗？”

我望着董琳哀求的眼神，心里一阵阵疼痛。

“就算是最后一次。”

当我靠近董琳的时候，我感觉她的嘴唇像冰一样凉。

董琳挣开我的臂膀，我想留住她，却始终没能说出话。

常乐杳无音信，过年前几天，我打电话到他家里。常乐的老爸接了电话。我说我找常乐。他爸问我是谁，我说是常乐大学的一个朋友。他爸立即挂了电话。估计他把一听到大学这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后来我在网吧上网时遇到他。

“你干什么呢？”

“忙着抄纳斯达克。”

“我打电话去你家了。”

“以后千万别打我家去。我和我爸现在不怎么愉快。”

“又怎么了？”

“还不就那回事情，他逼我读书呢。我才不想，我这人生来就是赚钱的料。我现在拉了几个人搞了自己的公司，你怎么样，结婚没有？”

“我在高复。”

“对了，你和我说过。我现在上班，不和你聊了，以后找我打我手机。”

常乐在qq上敲了一串电话号码。

“我现在和美国的作息时间一样，白天睡觉，晚上上班，你找我记得晚上打。”

我独自坐在网吧里面，望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边上地一名男子一边腾云驾雾一边飞快地在聊天室里谈笑风生。我突然觉得寂寞像酒精一样弥漫在身体里面，胸口烟熏火燎。我迅速去吧台买了一包烟和一只一次性打火机，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点上，然后键入一个成人聊天室。

从高三开始，我开始失眠，开始抽烟。那时候主要是用来摆酷，头发又脏又乱，牛仔裤上还有个大口子，在女生们回家的车站刁一支烟，站在风口，面对古运河，杨柳依依，神情落寞，眼神迷离。这种形象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容易让一些没有主见头脑中充满幻想的少女一厢情愿，而我纯粹是出于自恋，更糟糕的是这会让绝大多数的女孩子相信你就和一块奇怪的石头一样，冷漠，不可接近。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块顽石。

我在家里听到一些关于自己的惊世骇俗的传闻。我和一个女生乱搞男女关系，女生怀孕，在宿舍里生下一男孩，满城风雨，学校为平息此事，小夫妻二人都被勒令退学。而女方家长是一律师，将学校告上法庭，这件事情在报纸上抄的沸沸扬扬的。至此我坚信这样一个道理：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穷无尽的。

我有时候幻想自己就是卡夫卡描写的那只大甲虫，具有坚硬的壳和不被理解的内心，孤独地等待僵死。我现在习惯于和老爸讨论一些人生。老爸送我四个字：好自为之。

我每次来回学校都要到火车站转车。锡沪路下午总是堵车。有时候一堵就是一个小时，我觉得一辈子就这样堵着了，怕得要命。我从来没有那么怕堵车，那种感觉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真希望自己能飞，只要一堵车，我就可以飞出窗户，飞到这个污浊城市的上空，俯视着斑驳的水泥建筑，五颜六色的铁盒子汽车，还有那些铁盒子里神色厌倦的男人女人。我微微一笑，就飞走了。幸好锡沪路边像麻将牌一样砌着一间间洗头房，女人明晃晃的大腿照得马路发亮，可供堵车的人无聊时消遣。

开学前我意外遇到了初中同学陶伟。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我嘴角上方的一条疤就是他抓的。别看他人高马大，打起架来擅长九阴白骨爪。当时我只是在他额头上面敲了几个鸭蛋，如今这个曾经长过鸭蛋的额头容光焕发，什么也看不出来，我算是彻底的吃了亏。陶伟请我这个老班长坐了坐他的帕萨特，在酒店吃了一顿好的，他向他的同僚这样介绍我说，这是我们的老班长，牛逼的很，以前家里的奖状当壁纸贴，但奖状毕竟不是钞票，再多的奖状也不能用来买小汽车，然后言真意切的劝我说，像我这样聪明的人怎么还会去做高复这样一件愚蠢透顶的事情。他拍着胸膛骄傲地说当年高中的时候毅然选择退学混迹江湖无疑是明智的，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成就，他就有点像那个美国的什么比尔盖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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