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阿赖耶手中的瞬间，段誉竟然并不感到如何惊慌。甚至仿佛还略略有些兴奋，竟仿佛是又回到了当年离家出走时，被人劫来劫去的日子。

然而这一次，毕竟还是有所不同的，至少，凶险了不止一点半点。

被封闭了神识和灵力，仅凭段誉身为凡俗世界武林高手的灵识强度，实不足以破除阿赖耶在他身周设下的眼障。是以，除了能够确定自己被身前高手正带着一路往前飚飞之外，他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往着何方行进，沿途又到底经过了那些地方。他便仿佛是一个不能视物的瞎子，每走一步都绞尽脑汁去计算，却永远无法知道，下一步会踏在何处。他一路惴惴地望着前方从不回头的那一抹背影，惶惶然不知会被带向何处。那一瞬间心底泛起的无力自主，竟让他猛然间一阵无所适从，深深感到一种命运无法自主的无奈。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段誉猛然间醒觉，不仅自己的经历和年轻时那一段往事相似，便是如今的心境，也仿佛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然而，段誉从不认为自己是任人摆布的人。当年自己以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份，尚且可以周旋与江湖武林之间，如今走入修行界，便无能为力了吗？想到这里，段誉心中的郁闷立时一扫而空，又是万丈豪情。

只不过，这难得冒出头来的豪情，也并没能维持多久。

也不知往前狂飞了多久，前面的阿赖耶蓦地停住，拢袖朝后一拂解开了段誉身上的封印：“这里已经远离了圣域的影响，乃是少有人类的蛮荒之地，嘿嘿，恐怕祝融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跑这么远吧！是吗，小朋友？”说话间，两人已从半空中降到地面。

抬首四望，一番打量，段誉骇然发现，自己二人已是从一望无际的大洋之上一路飞到了大陆――现在他们所踏足的地方，正是一处荒芜的无人海滩。当年被白眉接入圣域时，他一直是处于昏迷之中，沿途到底经过了多少地方，他一直是懵憧不知，也并未想到，以人力横渡大洋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直到如今自己亲身经历这样的奇事，才有种骇然不可置信的感觉。同时，也开始真切体会到，修行界与武林的差距，到底是如何不可以道理计！

这就是修行者的力量！段誉在心底默念着，竟微微有种兴奋的感觉。七大贤者又算什么呢？在如今的自己面前，七大贤者显得是多么不堪一击！但是……看了看不远处伫立着的高大身影，段誉心中苦笑：自己在这位大佬面前，不同样是不堪一击吗？想不到，我段誉有一天，也会效那五十步笑百步的可笑行径。

“别一直矗在那，跟着我走！”随手捏了一道缩地千里决，阿赖耶以一步百丈的速度疾行而去，段誉无奈，食指舞动，结出固魂印在额心一点，将自身力魄百倍加强，跨步间，竟也能勉强做到缩地千里的效果。

勉力跟上了前面的阿赖耶，这大佬却一如大海之上一般，没什么话说。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两人翻山越岭；一路遇山翻山，遇河跨河；穿过了遮天蔽日连绵千里的雨林，跨过了一望无涯苍茫无际的草原。在雨林中，也曾遇到凶猛的巨兽、奇诡的嗜血植物；在草原上，也曾狭逢成群的野狼，凶残的狮群。甚至于有一次，他们在路过一片广袤的平原时，还看到了万兽奔腾的壮观场面，那一刻，烟尘遮天，兽吼如雷，平原上树倾草伏，无一物能够阻挡这万兽迁徙的脚步。

然而对于阿赖耶和段誉这两个非人类而言，即使这场面再壮观一百倍，仍不免让这两人（？）轻松穿越而过，甚至无法让他们清洁的衣装染上一丝尘埃。

这样无止尽地经年累月穿越于大地之上，却不知道终点在何处，内心的迷茫和煎熬终于让段誉再也无法忍受。

在一个漫天繁星闪烁的月圆之夜，又是一片一望无涯的草原之上，段誉终于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不知前辈欲带晚生向何处？”

回过头来盯住段誉，阿赖耶星眸闪烁，半晌才沉声道：“你真的需要这么一个答案吗？”

“是的。”段誉默然。

“你知道吗？”阿赖耶突然叹了口气，“我摩罗族与古仙族，乃是好几个元会的世仇了。”

“元会知道吗？”阿赖耶看了看段誉迷惑的神情，解释道：“一元会合为四十六亿年。”

说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就那么伫立在月光下，抬首望着头顶那满天的繁星，双眸渐渐蒙起一层水光。

感受着脚下荒草若有规律的摆动，段誉看着这人、这月、这天地，竟仿佛有种不知人生几何的错觉。

被不知哪里吹来的清风撩动了额边的乱发，段誉迷惘的双眸顿时一清，他有些惬意地活动了一下微风中显得无比清爽的身子，淡淡地向阿赖耶问道：“那又怎样呢，晚生只是想知道，以晚生顽石之才而被前辈青睐的缘故罢了。”

“然而在几个元会之前，弱小的摩罗族曾一度被护佑在古仙族无比强大的羽翼之下。”阿赖耶依然痴痴地望着天边高悬的明月，呢喃着道：“但是，天人五衰之灾改变了一切，让一切的变得一团糟了！”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段誉的心思依然被这远古的秘辛所吸引，被勾起了无边的好奇心：“怎么个糟法？”

猛然间回过头来，几乎把一直注意着阿赖耶的段誉吓了一跳，阿赖耶目射奇光：“旧有的一切秩序都被打破了，战争肆虐了整个宇宙。”

“可怕的战争，你完全想象不到的极度惨烈的战争，几乎毁灭了所有的宇宙文明。”阿赖耶双眸黯然：“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明白，这场战争的意义何在……”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段誉有些好奇地追问着，这个前辈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穷凶极恶：“你们摩罗族后来怎么样了呢？”

“并没有后来，”阿赖耶颓然道：“战争进行到最惨烈的时候，我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刚被开辟出来的位面，经过空间壁障时耗尽了我所有的能量而陷入沉睡，幸得后来，我无意中吞噬了一个刚刚来到这个空间也正好十分虚弱的人仙，这才有了足够的能量让我从沉睡中醒来……然而那个时候，已经一个元会过去了，那场战争也早已尘埃落定……我曾经到过诸位面宇宙中寻找摩罗族的踪迹，却一直一无所获。”

“有了那个人仙太昊的记忆，我身为摩罗族战士，竟也修炼起了仙族的东西，甚至还带着一帮人仙在这荒芜空间建立了‘圣域’……但是，我始终是不属于那里的……在遥远的世界另一端，那里才是属于我阿赖耶的地方！”说着，他指着启明星升起的方向，带着一丝兴奋和激动，“我希望有一位仙族能够见证我的成果，祝融是不可能了，但是还有你！”

回过头来看着段誉，他微笑着道：“有一位仙族见证我的成果，吾愿足矣！”

又是身负仙魂惹的祸，段誉苦笑。

抬首望天，月正当明。

引首遥望，草浪起伏，星垂平野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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