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煊儿降生以后，朝野之上又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储君争夺战。

君长大臣们分为了三派，一派支持霍泰；另一派力挺伊顿册立祺煊为储；还有一派以先单于时期的老臣重臣为主，拥护左贤王慕禛。

这日，伊顿满面怒意的下朝归来，脚步匆匆的，身后跟着霍泰，刚跨进殿门便怒火中烧的吼道，“蒙哥这个老匹夫，本单于定要杀了他。”

我愕然，左谷蠡王蒙哥可是伊顿最仰仗、最尊敬的三朝元老，心中充满了疑惑，我看了看伊顿，又望向霍泰，轻声说道，“霍泰，这又是怎么了，伊顿为何如此生气？”

霍泰抬头怯怯的看了一眼伊顿，小声说道，“左谷蠡王在朝上公然顶撞父单于，说祖宗先例，长幼有序，要立储君也该立慕禛王叔”。

我冷声嗤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左谷蠡王还说……母妃您是天朝汉人，断不能立您的子嗣为储，否则匈奴千秋万代的基业将毁于一旦，匈奴必大乱之，他还说……”霍泰顿了顿，犹豫不决的开口说道，“如果大单于一意孤行册立祺煊为储的话，最好立刻将您……将您处死……以绝后患……”

我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缓缓说道，“蒙哥不愧为三朝老臣，说得极其在理，祺煊是大单于的幼子，所谓‘立长不立幼’，如立煊儿，有悖纲常，有违祖例；再则幼主即位，后宫外戚干政在所难免，遥想，武帝当年对钩弋夫人是何等的恩宠，结果呢，最后的归宿还不是九尺白绫赐死。”

伊顿听了，缓步走近，一言不发，只默默望着我。

我蹙眉长叹一声，“本宫不愿成为第二个钩弋夫人，我的煊儿也不是昭帝弗陵。”

伊顿有些无奈，摇头叹息，“这世上也只有你一人不愿自己的儿子登上那万人敬仰向往的宝座。”

我浅浅的笑，目光一直伸向远方，“你立谁都可以，我都没有意见，你就是不要打我的煊儿的主意。”

我转身向内室走去，从奶娘阿竹手上接过煊儿。

他静静的躺在我的臂弯之中，是那样的娇弱，那样的乖巧，正咧开小嘴对我笑着。

他的双眸是那样的净澈澄清，他的笑颜是那样的红润可人。

胸中忽然涌起浓浓暖意，看着这纯真无邪的笑容，竟然舍不得移开目光，心中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帝王之家，看惯了父子为敌，兄弟相残，钩心斗角，尔虞我诈……我只希望煊儿能平安的长大，那双纯净的眸子永远不要看到通往云端宝座之路上的泪与血，愿煊儿一生能远离宫闱的一切纷纷扰扰……

五日之后是煊儿满月的日子，伊顿预备为祺煊举行盛大的庆生仪式，顺便宣布那件关系匈奴未来的重要事情。

清晨早起，我在镜前梳妆，伊顿从殿外悄然而至，负手立在我身后，含笑凝视着我。

我蓦然回首，淡淡道，“这么早，有事么？”

他语声低沉，“踌躇不决，思索了一宿，不知该如何选择……你来帮我做个选择，如何？”

何等大事居然苦思冥想了一宿？

我讪讪的笑，“愿意为伊顿大单于分忧解难，愿意为伊顿大单于效犬马之劳”。

他上前一步，迫视着我，“你说……我究竟该立何人为储——是霍泰，还是慕禛？”

我抬眸，望着伊顿深邃的目光，一时失神……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是在试探我么？

不等我作答，他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笑容，眼底透出重重的失落。

我垂眸淡淡的答道，“我希望是霍泰。”

“是么？”他陡然托起我的下颌，嘴角扬起一抹飘忽的笑意，冷冷的。

我侧过脸去，躲开他的手，不再看他一眼。

“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你心里明明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

“我没有”，低头起身准备离去。

他猛地拽住我的手腕，怒道，“抬起头，看着我……我将单于之位传给慕禛，等我百年之后，你不是就可以与他再续前缘了么，这不是你一直希望得到的么？”

我沉沉的叹息，“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不要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伊顿大单于就可以左右任何人的想法”，唇边泛起似有似无的一抹冷笑，“你在害怕，怕你死后，我会与慕禛双宿双栖……”

伊顿就像个孩子，他最珍贵的东西决不会让给任何人，即使是在他死后……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字千钧的说道，“你怕我在你死后背叛你么？那好——我指给你两条道路让你为我选择——其一，让我守节殉葬，追随你永生永世，就像你当年逼迫慕禛的母亲阿雅娜大妃那样；其二，准许我遁入空门，静心修行，从此以后不过问红尘中的一切……你觉得如何？你将选择哪一条道路让我走下去？”

“你……”伊顿瞪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可能他从来就没有料想过我已经为今后做好了打算……

六月初十，雨后初晴，天高云淡，碧空万里。

金碧辉煌的天宇殿上，满殿君长大臣分列两侧，齐齐匍匐叩拜着鎏金宝座上的匈奴伊顿大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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