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吧,科学不是主张从观察而得到真实数据吗?”洛莎自顾的走进教堂,像个进入玩具店的孩子,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吸引的。
四下无人,两个游客肆无忌惮地到处跑﹑到处碰,力克展开了地毯式搜索,把每一个可能藏得下一把短剑的地方都翻开来,那包括主堂里每一张长木椅的藏书格﹑放置蜡烛的台阶及小柜,他甚至伏在地上把每一个图案石块都敲响以查找藏宝的机关。洛莎却走向一个设计奇怪的小室,是一对双连却分立的小盒子,门上有小牌子写着”告解室”。
她坐进去,发现小盒之间有一个可以传声却不能看见对方的小窗,她好奇地敲了敲窗子,说,”有人吗?这儿不是应该有一位圣徒当席的吗?”
没回应,洛莎反而更放心。她舒了一口气,把额头重重地靠在小窗子上,好像终于找到一个依靠似的,整个人也放松了。然而,她不会猜到对面的盒子里却坐着一个褐发灰眼睛的青年,他一直渴望着跟她说话的机会,这一刻终于来临了,他却紧张得吐不出半粒音来。
那听告解的人在心里喊,”噢,是她!”,他伸手按着小窗子,感觉着女孩从额角上那美人尖传来的温度,他感动得眼睛也热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始跟女孩说话,他们既不是新相识,她却记不起威廉,这让他不知如何进退,心里在煎熬极了。
“我想说一件事!”她忽地说,额角仍无力地贴在小窗上,声音轻细又脆弱,”我真不知自己在干什么!究竟我在干什么?为什么跑来这儿?为什么我会那么想看见那个已不存在的人?天,我愈来愈不明白自己,心很乱!究竟有谁可以帮我?究竟他是谁?他为什么要呼唤我?我……究竟怎么了?我……”
她没法说下去,因为她预感自己会哭出来,她害怕自己不明所以的哀伤,害怕自己不知缘由的泪,害怕变得不理性的自己。她向来都是淡然自若地处理世务的女神,此刻要面对自己如此失控的情绪,她只能不知所措地躲起来。
他既惊且喜,却又不敢回应。他只能更用力地按住小窗子,恨不得直接地托住她软弱的脸额,让她全然地依靠在他肩膀,就像从前一样。
洛莎终于找到可让自己稍为放松的空间,这小小如盒子的房间只能供一人坐进去,那样的局促竟让她有被可信赖的人抱住般安稳,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从小窗子的另一边传来,她疑惑地抬起头,指尖缓缓地触碰那窗口上微细如神经的小孔。
“有人在吗?”她有小许担心,却又盼望真的有人在听,十分矛盾。
“在。我在!”他只能在心里回答,他怕女孩仍未准备跟自己见面,她似乎在害怕什么似的。是怕了自己蝙蝠似的恐怖状貌吗?他为自己昨夜鲁莽地去跟她见面而后悔不已。
“若有人在,请你也不要让我知道,拜托!”她的请求是如此叫人怜惜,”我只想……我只想……”她再一次停下了,却是因为,”我……我不知道自己想怎样!我真是疯了!我竟然只是因为一种不能肯定的感觉而追寻到此,我不就是疯了吗?”
“不,怎么会?疯掉的是我啊!是我数百年来对你切切的思念与呼唤,是我惊扰了你,都是我不好!”他的大手更用力地按在小窗上,他多么想把这些话如实的告诉她,可是,她却不希望有人听见她软弱的心声,他只能沉默地继续倾听。
“这么不理性的行为让我自己也感意外,可是,我控制不了!我真的好想知道他,即使他不再存在……我真傻!”她的声音细得不能再细,他却听见了一点泪珠从她眼低忍不住的涌来,”我一定让爸生气了,他不会明白更不能理解我这次出走的事,他一定会责备,认为我辜负了<魔法之夏>国民的期望!身为守护女神竟不声不响的溜走,这是最不负责任的表现,国民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我……我一定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料想不到她竟是背负如此大的包袱跑来,他听得心里内疚却又忍不住在嘴角泛起一个甜蜜的微笑,原来不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思念,她也一样,即使她没法记起威廉,她对威廉的爱却仍存在于心。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他终于可以勇敢地走到她眼前,再次挽着她的手。
“但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事,我不会让任何人为我担心。”她擦了擦眼角,挺起胸膛来,彷佛已从告解中再次得到力量,”我只要见到他,知道他,这就够了。我知道他就在这儿等我,我虽然好害怕,我怕从他而知道一些我没法掌握的事,我更怕我会变得更加软弱﹑不能自己,但无论如何,我现在来了,我会勇敢面对他。之后,我便会回去,回到我的世界﹑我的国家﹑我的国度,回到没有他的那个地方,继续走我要走的路,完成我所有的责任,让所有人都得着守护,各有所依地快乐的生活下去。”
她的话音才罢,门闩被拉开的声音响亮得像枪声,他的脑袋彷佛被击中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来见我,其实只是为了来跟我说再见?你是这个意思吗?”他的心乱了,却没法走去质问她,只能在心里胡乱地猜度,”你要让所有人能各有所依地快乐的生活下去,那么你自己呢?你可以依靠谁?我呢,我不应该得着你的眷顾吗?若你是人民的守护女神,你最应该守护的,不是我吗?”
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我不会让你跟我说再见!没可能!永不!”
洛莎从告解室走出来,心里一直抑压着的苦恼竟一扫而空,不禁对这教廷文化产物深表赞赏,”告解室是把<教廷那边>的应用心理学揉合宗教文化而成的高水平情绪治疗处方,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我们巫族似乎太依赖魔法而忽略了人类的知性智慧了!”
“嗨,洛莎你来看看!”力克从一个人般高的大柜子爬出来,紧张得似乎发现了命案,”你看我找到什么?”
洛莎快步走去,看见他手上拿着一个沾满颜料的色板和数枝画笔,但最让两人感兴趣的是,”颜料是湿的!”洛莎不禁低呼。
“对,那就是说,有人在这儿画画。”力克突然变成了福尔摩斯似的,”若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威廉是个画家,他现在却变成了一头大蝙蝠,那么,”他突然从脏在腰间的枪袋拿出入满16发子弹的史密斯-韦森1076式手枪,煞有介事的,”那怪物很可能就在教堂内!”
“那又如何?正如你所说,牠手上拿着的是画笔,所以你用不着拿出手枪来,况且我们不正是来见牠的吗?”洛莎把力克持枪的手紧紧地握住,让他放松了紧张的心情,再拉着他的手把枪子放回袋里,又轻声的说,”不是说了,你的枪对牠起不了作用吗?我可不想你再次受伤倒地啊!”
“可是,即使牠拿着的只是画笔,牠也是极具危险的,因牠不用依靠任何武器也可以发动攻击啊!”力克的手仍按在枪柄,”爱画画的怪物,仍然是怪物!”
“我说了,牠不是怪物,牠叫威廉.杜尔!”洛莎的声音带着责备,”我建议我们应该到里面的内堂去看看。”那不是建议,分明是个命令,力克却仍然乖乖的跟在她后面走,都说了,他向来都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二人一前一后的向一道红布幕走去,后面的内堂竟是一个比主厅更为宽敞的地方,而摆设的内容更叫人惊叹。
“哇,这些就是威廉.杜尔的画?”力克突然改了口吻,不再怪物怪物的,”真精彩的画啊!”
一幅瑰丽非常的巨型油画,正正的挂在入口处最引人眼目的位置。
“他的画真精彩!他是位很应该成名的画家,怎么可以让这么出色的画就这样没没无名地放在此?”力克站在油画前看惊叹不已,”这是天使长米迦勒跟撒旦从天空纠缠到地下来的故事,哇,栩栩如生得似是在亲眼目睹这激烈的打斗,画工与颜色的运用都比美许多的名家啊!”
“嗯!”洛莎看了画都是一呆,低喃地说,”好像,在那儿见过这画,但,没可能,怎么可能看过?而且,这画好像……”她把余下的一句留在心,是好像那里不对了,但有什么不对?她却又想不出来。
“哇,这里没说不可拍摄啊?”力克跟洛莎说,接着便理直气壮地拿出相机来,”我真的很喜欢这画!很具气势的肉搏战,主角是最尊贵的天使长米迦勒和本来跟祂一样尊贵的撒旦!这应该是世界上第一场精彩绝伦的激战!”
“是不是所有男生也喜欢打架的?”洛莎不觉奇怪,”你平常也很温和有礼的,可是,每触及战斗,你便兴奋得让人以为你只是去参加一场比赛,你不觉得这很有问题?”
“很兴奋?”力克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的一个面貌,”你是说,我其实是个好战份子?”
“我是问你的意见,我想知道是不是所有男生在骨子里其实都是个好战份子?”她的意思明显不过了,不就是说──”对啊,你是。”
“不!我才不是!”力克本来就圆圆的脸鼓得更涨了,而且充了血般红。他生气了,但洛莎的话的确引起了力克的自我检讨。他少有地以宽厚的背向着洛莎,一派”我才不跟你辩”的态度,却一面嘀嘀咕咕地跟自己说,”难怪我在机场时被人误会为恐怖份子了,天,我好战吗?不会吧,我是文明人啊!”
洛莎用严厉的眼光扫向力克,要看他有何反应,却看见他生气得像只鼓胀了的牛蛙,她满意地偷偷的笑了。她转向内堂看其他的画,心里在向力克道歉,”很抱歉啊,为了丁香着想,我一定要检视你是否一个可信靠的人!我可不能把丁香交给一个好战份子的,但看来,丁香没选错人。”
力克再次呆站在那天使与魔鬼激战的巨型油画下,再一次被那瑰丽的场景吸引住,他仍心有不甘地怨骂,”即使被这战斗场景吸引了,也不代表我本性好战,那只是这画家画得太好,他把正邪两者的强大﹑势均力敌的战况刻划出来,他彷佛他身在这两者之间,不知要让谁胜出。”
躲藏在红布幕后的画者把这些话听得清楚,心里不觉一振。他盯着那胖子良久,心想──”他怎么会知道我所想着的事?实在太对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所有人也以为撒旦输了,以为世界都在光明天使的手里,这却是大错特错!没有人知道魔鬼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我甚至怀疑魔鬼是否真的如传说一样,牠输了?”每次想起那个给他力量﹑永生与蝙蝠的丑恶形态的那人,他的背脊便会流出冷汗来,”到目前为止,魔鬼的力量都被看偏了,我看不出牠会愿意永远躲在黑暗!”他一直担心,魔鬼不会就这样了事。”牠是个小器鬼来啊!”
他看着力克走近油画的角落,用相机为威廉的加签拍大特写,更还像个小粉丝一样偷偷的用手摸摸那签名,彷佛这样就能拉近与画者的距离。躲在一角的画家心里愉快极了。
“太好了,我的画终究也有人喜欢与支持!”他无撼了。他却忽地被力克那抚摸自己名字的手吸引住,那手臂上有一个让他似曾相识的图案,是火红色的狐狸。
“那……那不是庞森的家族纹章吗?”那遥远的记忆如相片一样浮现在他眼前,”那时候,他手臂上忽地冒出这个图案,说是被家族选为继承人,所以不得不离开,如果那时候他在,我仍会成为罪大恶极的复仇者吗?”
他一生没认识多少朋友,死前更一个不剩的杀光了!就只有庞森一个没有死于他的鼠疫,因此,到死的一刻,他知道仍有一个好朋友会为他难过,这算是幸福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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