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芳芳和二把头从芳芳的卧室出来时,见客厅里已没了疤根、强子和老儒腐,他们顿时愣了。冬生对芳芳、二把头道:“坏了,咱们的话被他们三人偷听了,三人准是冲着账先生去了,今夜这人命是非出不可了。”
冬生说完话也顾不得与二把头、芳芳告别,急匆匆地奔出了二把头的公馆。
账先生那日见疤根、强子、老儒腐在二把头公馆前的马路上往楼内窥视,就开始心惊胆颤。做贼心虚吗,这六七口子人命叫谁谁也不会放过他。
他进了二把头的房间,像往常过来汇报事情一样,丝毫没有露出今天发生的异常现象,可他在脑子里动开了脑筋。
他知道如果疤根、强子真的是为复仇来的,他跟二把头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不是账先生的脑子混乱,是当事者迷,他猜不透疤根、强子的企图;假如果真疤根、强子知道了杀死他们家人的凶手是他,那么为何还要冲着二把头去呢?难道二把头又背着他干了什么事情被疤根、强子知晓了?他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不但是整个码头的账先生,掌握着整个码头货物进出的大帐,同时又是二把头的管家,二把头的事情,都是二把头差他派人管理打点。把话说大了,说好听些他具有内务府大太监的脚色,二把头的事情从上到下都得由他打理。所以当疤根、强子和老儒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他自己也进入了迷糊阵,他真弄不清抓不准疤根、强子他们的真实意图。然而聪明人做事都有余地,他做了两手准备,第二天就把家小和财帛细软秘密得悄悄地派人送回了济南府乡下的老家,他不动声色地住在朋友的家里,自己的房子唱起了空城计。到了晚间他隐藏在附近密切地观察他住处的动静。他没白费心思,可以说是老奸巨滑,料事如神。疤根、强子的行动都在他的猜测预料之内,当他看见两条黑影砸开他家的门时,他断定那是疤根、强子。账先生知道他不能再在青岛港上待下去了,便连夜雇了车离开了青岛港。
疤根、强子撞开账先生家的门,看那情景就知道这里已是人去楼空,两人正在屋里纳闷。老儒腐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进来,还没等喘口气歇歇,疤根就对他说道:“先生,这事真怪了,咱们自己都不知道今晚要到他这里来,他怎么能事先知道躲了呢?”
老儒腐没感到惊愕,他对这事并不吃惊,他喘了几口气休息了片刻,然后就楼上楼下地查看了一遍,来到客厅坐在八仙桌前,伸出五指掐算了起来。算了一会子对疤根、强子说道:“今晚这事他事先已经知道了,已经躲了,离开青岛港了,我们很难再抓到他了。”
强子气愤地骂道:“他娘的,咱不来他不走,前天我还在码头上看见他来,真他妈的出兔子神了。”
老儒腐感到没抓着账先生有些遗憾,因刺杀二把头是以他为主谋划的,那刀尖从二把头的胸口转嫁到了账先生的脖子上,是他始料末及的事情,当他们毫无停留,快马加鞭赶到时,人家已不声不响得悄然离去了,这说明人家账先生多聪明,多智慧,脑袋有多大?老儒腐感到自愧不如,有些自责,无地自容。自己是先生又不能在两个毛糙粗鲁的小伙子面前流露出来,他接了强子的话茬说道:“他不神能行吗?身上背了六七条人命能睡着觉吗?可以说自从他害死你俩的家人后,他就在背后里时刻观察咱们的动静了。”
疤根、强子认为老儒腐说的有道理,也不多言,只跟了老儒腐往回走。走着走着两人突然不见了强子,疤根在黑影里往后张望,黑漆漆的,哪里来的强子?老儒腐催促疤根道:“别看了,可能找地方出恭去了,咱们先走吧,不能停留,遇上巡捕就麻烦了。”疤根只得跟着老儒腐回到了住处。
进了门来掌上灯,见冬生一人躺在炕上。冬生见他们回来了坐了起来问道:“你们……”他怀疑疤根、强子和老儒腐去杀账先生去了,但又没有问出口,似信非信,所以没再往下说下去。
老儒腐见冬生狐疑,便笑着道:“生哥,说了你也不相信,不相信就对了,我们去迟了,满合家子跑得无影无踪了。咱们鬼不过他,人家事先有了准备,只要咱们一有动静人家账先生就溜。”老儒腐在这里跟冬生说着,强子推门进来,身上多少的有些火油味,疤根猜得有些八九不离十,问道:“兄弟,你发火去啦?”
“咋啦,人都跑了还留着那贼窝干什么呀!”强子说话时那口吻很轻松,像是在路上踩死一只蚂蚁似的,不需要负什么责任,也不必担心有人责备他。
老儒腐听后对强子道:“你这一发火,可就给咱们以后报仇的事留下了麻烦,账先生做贼心虚,提防咱们报复这是规律。倘若你不去烧他,他对咱们的意图莫不清,咱们还能占些主动。他留个空房子在那里唱空城计,我看也不是一朝一日的事了。”
“先生是说账先生早就防备咱们了?”疤根似乎明白了今晚上账先生逃脱的原因,他有些领会老儒腐的话,现在才感觉到他跟强子没弄清账先生的情况,两人贸然闯进去实属太莽撞,他们几个人的心计不如账先生一个人得高明,事到如今只有听老儒腐的了,他对强子道:“兄弟,以后咱俩干这种事,一定要预先跟先生商量好了再干。”
强子心想:我的一家人都被这个狗日的王八蛋杀害了,我恨不得一刀剁了他,这事还商量什么?但他嘴上不想跟疤根、老儒腐争执,把话引到了冬生的身上,道:“生哥带着咱们去刺杀二把头也没见着提前和咱们商量!”
老儒腐笑了,道:“兄弟,说句实话,这次咱们的行动没提前告诉你俩刺杀二把头的真相,是我的注意,只想完事后再告诉你俩,说得早了怕你俩杀出乱子来。”
疤根听后只道是老儒腐说的对,心里忖量道:这事真的提前告诉了我俩,恐怕二把头的小洋楼早就成了一片瓦砾灰烬了,果真那样只可惜了芳芳这个好姑娘。那时候自己很可能心满意足,心情舒畅得庆祝自己报仇雪恨了,归其来的是冤杀了好人,放脱了真凶。自己在这里傻乎乎得庆祝,账先生在背地里指着脊梁骨嗤笑。他把对账先生的仇恨压到了心底,问老儒腐道:“先生,账先生现在匿藏起来了,咱们以后怎么办?”
疤根问的问题确实是个问题,老儒腐思忖了半晌才说:“过去咱们在暗处,账先生在明处,现在倒过来了,咱在明处,他在暗处,且叫咱们捞不着影子。账先生躲起来是因咱们的挤对才放弃了饭碗,我想他不会轻易罢休,轻而易举地放过我们。从今天起咱们要时刻预防账先生的黑枪。”
强子又犯了那股子傻劲,道:“怕他个球,咱们都只身单影,趴下起来没累赘……”
老儒腐打断强子的话,接茬开玩笑道:“老弟,你没累赘?我可有哇,我的后院里可有一位后宫啊!”说完逗的冬生他们都笑了起来。刚才去杀人的心情必然紧张,他们忘记了饥饿,这会心情放松了才想起了吃饭,各人抓着桌子上的火烧啃了起来……
几日后,阿毛终于派喽罗告知疤根,要在四川人开的“长江源茶馆”进行吃茶讲理。冬生、老儒腐、疤根、强子带了疤根、强子聘请来的怀揣绝技的工友,一干人赴约来到了长江源茶馆。
阿毛早早的在那里等着了,这家伙心眼多,他知道自己没有快枪,跟生哥来硬的定是吃亏,闹不好连小命也丢了。他要跟生哥比软的,来个以柔克刚。用他的话说,来文的,不动武,动武非君子。
阿毛还是那身霸气,他坐在八仙桌得上首,也就是首席的位置。八仙桌的当央插了一把大号的匕首。他带来的十几个喽罗都在小肚子的裤腰上别着双斧子、双菜刀,很威武地站在他的左右。让人一看就知是小庙里的神,充本事耍威风,痞子结成的帮,看上去凶狠,实则没有真功夫,打斗起来三个打不过一个土匪。
疤根、强子、老儒腐等兄弟簇拥着生哥进了长江源茶馆,别看阿毛先到,像小孩子过家家先占了首坐,一副耀武扬威得高傲霸气,能摆多大谱就摆多大谱。用他的话说:势力这东西像驴几巴,能支盛就支盛,能显摆就显摆。大街上的驴圣支盛了谁个不看?大姑娘小媳妇都偷眼看哩!可这世上蔫了的东西就没人理会了。这是阿毛的人生哲理,这种哲理也很附和一些人的心理;苍头屁大的一些个不起眼的小事,总有些人想显摆一下子自己的能耐,而像驴圣那样支盛一下子引起人们的注意。不过这都是势利小人所为,这些势力小人自以为在人们的眼里争了面子,其不知他们没发觉,这种人也不会发觉,他们的所作所为,严重的玷污了善良人们的心灵环境。对这些不知羞耻的无知小人,人们只能对他们得丑恶嘴脸嗤之以鼻。
阿毛见冬生等人进来,他坐在那里不想起身。在这青岛港上虽说有大把头、二把头是黑道上的强硬人物,算得上是第一把交椅,可眼时还奈何不了他阿毛,他好歹在这青岛港上自觉敢与大把头、二把头平起平坐。使他想不到的是不知从哪里来了这么个山野村夫,也不知他在哪里修炼成道豪,跑到青岛港上来跟他争地盘抢饭碗,虎视眈眈地瞅着青岛港上的那把黑交椅。
阿毛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曾经带着乞丐去攻打总督府衙门,德国人也没把他怎么样?曾经打败要“拳打东北三省,脚踢长江黄河。”得狂妄的俄罗斯大力士,这么个有本事有能耐的人,来跟他争这口吃起来不容易的饭碗,着实让阿毛有些恼火。你有一身的本事,哪里弄不口吃的,非得来抢我阿毛的?这不能不使他恼羞成怒,大发脾气。然而脾气过后又不得不认输,谁让自己没有本事来?人家生哥盒子炮都有了,那家伙一打就是二十响,能顶一挺马克沁机关枪。自己连德国人淘汰的单打一手枪都没混上支,这使他万分沮丧。
前些日子与那日本商人谈购买手枪的事,谁知那可恶的日本商人拿了高额的订金后没了踪影。阿毛知道日本商人得狡诈,期限一到那个日本商人没有露头,他便不再抱什么希望,只得硬着头皮来跟生哥他们比软功夫,他想用这种方法把生哥他们比输了,等有了机会弄了快枪再与生哥来硬的。
冬生进茶馆来后抱拳向阿毛施了一礼,阿毛不情愿地站起来也抱拳还了一礼,然后又坐下了。冬生、疤根、强子、老儒腐等人再看这茶馆里,好么,阿毛已令茶馆老板把茶厅内的所有桌凳都清理了出去,只留了一桌一凳,那凳子还在他的屁股底下,桌子还放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没给生哥留席位。用黑道上的话说,用这种方法杀杀对方的锐气。
强子见状心想:这哪里是比功夫?纯粹是挑衅滋事。他一时性起,飞起一脚就将那桌子踢起,顺着阿毛的脖颈就翻在了阿毛的背后。强子的这一招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所料未及,那动作之快令在场的人吃了一惊,慌乱中阿毛的人都惊慌失措地从腰中把斧子、菜刀拔了出来。
疤根笑道:“哥们,都什么年代了还弄这些斧子菜刀的家把什?这东西不是爷们拿的,是家中的娘们拿来切菜,劈木头做饭用的。男子汉拿了这东西出来打天下让人看了寒碜。”说着他大吼一声:“都他妈的给我扔掉。”
有几个知道生哥、疤根、强子底细的喽罗,知道阿毛这帮子人根本就弄不过他们,乖乖地把斧子、菜刀放到了地上。
有个可能是阿毛新近才招来的,不知帮会之间争斗的潮流深浅,非但没放下,还把菜刀举过了头顶,拉开了架势,看样子要跟疤根舞一舞。强子一看火刺刺地拔出了手枪,对着他的脑门子,道:“这位小哥,看样子是新来乍到?海猫子扎猛不知潮流,不知你强大爷是谁?告诉你,你要记住了,马王爷三只眼,不是看你新来乍到,过了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
那小哥也是刚入道,不懂什么规矩,哪里见得这世面,见疤根、强子对付他的那些老哥们像是两个说相声的,他的那些老哥们都听得心服口服,乖乖地缴了械,就连他的主子阿毛也坐在那里瓷白眼干生气。他左右看看这场面,心想:就凭着我这两下子多亏没妄动,动过了头,今天我的小命就没了,看起来这个强大爷手下还是留情的,没拿着我开涮,来个杀一儆百。那小喽罗寻思到这里,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把菜刀轻轻地放在地上,灰溜溜地往后退去。
老儒腐见疤根、强子把阿毛的那帮子喽罗唬得服帖了,把幡幌和褡裢递给身后的一个兄弟,走到阿毛的跟前对阿毛道:“哥们,抬抬腚吧。”说着那右手掌随着话音上下起伏了两下。
阿毛对算命看相的历来很迷信,他对老儒腐很熟悉,这道不是说阿毛去找老儒腐算过命,看过相。而是阿毛常见着老儒腐举着个幡幌在大街上招揽生意,不知是这位算命先生雇了些拉驴的托儿还是他的卦术好,围着的人挺多,买卖挺兴隆。阿毛多次想请这位相术大师给自己相相,算算,终因考虑到自己站在这黑道的风口浪尖上,到头来没有什么好下场而打消了念头。今天他坐在茶馆里见老儒腐随着生哥、疤根、强子进了茶馆,他觉着有些纳闷,心里在嘀咕:本是来比试,怎么,把大街上算命看相的也弄了来?不是充人数?搞滥竽充数来唬我吧?可他转而又一想,不对,生哥这种人与别的拉山头立帮派的人不同;他不会轻易地去结交那些无名鼠辈来展示自己的势力,他跟这个看相算命的老儒腐知半年拧到一块儿,必定有个中的原因;该不会是朱洪武遇上了刘伯温吧?那个牛鼻子老道也会算算相相,求求神,驱驱鬼,跟眼前的这位老儒腐知半年差不多。既然生哥都瞧得起他重视他,把他请来,我也不能怠慢了他,吃他的亏。
阿毛忙站起来,把凳子让了出来站到了一旁。老儒腐见阿毛没了以往的蛮横劲,心里寻思道:有戏,看起来今天把他降服了有把握,原来这个家伙也怕死啊!老儒腐要施展一下自己得威力。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指派命令别人,他指着阿毛的那些个喽罗,道:“还不快给我把桌子凳子摆布好了。”
那十几个喽罗哪里敢不听,有两个抢上前来把方桌扶正了,一个搬了凳子站在老儒腐的身边等待他的吩咐,老儒腐道:“放正了,给我边上站着去。”然后他坐到了方桌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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