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家康问安喜:“今天家康的行为,在安喜看来很怯懦吧?”安喜望着家康:“殿下做了正确的事情,不过也可见殿下并不了解安喜。”家康一愣:“这个从何说起?”
“当时殿下为什么那么情急地跪下去呢?”
“哦,因为我看安喜似乎想要有所动作,怕安喜沉不住气,所以。”
“殿下完全误会了,开始不理会信长无非是激他发怒而已,在众人面前对盟友的女眷大发淫威,总是一件让人反感的事情。今天的酒宴,信长自始至终都在扮演令人厌恶的角色,虽说他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可是在座的家臣和各大名心里的反感是不言而喻的,这样的人,就算统一了天下根基也不会稳固,一定会有人起来反对,所以,就这样扩大人们对信长的反感,不是很好吗?”
“哦……”家康低下头,原本以为安喜只是出于愤怒和尊严而漠视信长,没有想到,原来还包含了这样的心计。
“那,信长拔剑威逼安喜的时候,安喜会喝那酒吗?”
“我当时不是正要抬手去举那酒杯么?”
家康又愣住了,原来安喜当时并不是要动手刺杀信长,而是要去拿头颅酒盏!他沉默了一会,“安喜,真的喝的下吗?”安喜看了家康一眼,“殿下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对信长下跪,我为什么不能用长政的人头喝酒呢?”家康无语,两个人都是极其能忍耐的人,但是同样是心计深重的人,要怎么才能彼此信任呢?安喜会抗拒自己,一方面因为有左兵卫,一方面也因为在自己面前不能坦诚相对吧?
安喜又说:“此时的忍耐是必须的,殿下一定可以取代信长得到天下,那个时候,我再来取信长的命。”家康望着安喜,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和安喜,只有在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前进的时候,才有可能彼此靠近,如果说没有了这个共同的目标,那么两个人不仅不能彼此近亲,相反会变成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吧。
这样说来,把安喜留在自己身边,让她从此远离忍者的生活,不仅得不到她,只会使她憎恨自己。历经磨难耻辱的家康,即使是在人生的最低谷也从来没有改变自己的心志而消沉下去,现在面对自己无论如何忍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他一言不发,紧紧抱住安喜。过了一会,耳边传来安喜的声音,低沉婉转,仿佛穿透自己的鼓膜直渗透到心田里去了:“杜鹃不啼。”
家康一动不动,这个是当初信长放逐足利义昭时京都流传的民谣,因为足利义昭不肯听任自己的摆布帮助自己得到天下,信长决定将他除去。如果杜鹃不啼,请问大人要怎么办呢?民间于是杜撰了这样的歌词发问,这句歌词传到信长耳中,他毫不犹豫地对世人回答:“立即杀掉!”
信长认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在这个乱世,只有武力是终极制胜之道。安喜此刻的这句发问,不仅是试探家康对得天下的态度,也是询问,关于两个人的将来,家康要怎么处理,如果杜鹃不愿意啼叫,要怎么办呢?
家康靠近安喜耳边,在她乌黑的云鬓和雪白的耳朵之间留下一吻,他的回答同样也是四个字:“等待她啼。”
回到浜松城,筑山殿在家康府中等候,虽然和家康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正室的名分仍在,来夫君府上拜访也很正常。家康刚从织田处脱离了险境回来,一路上又经历和安喜的心智交锋,感觉十分疲惫。
“哦,是筑山殿那,有什么事情吗?”
筑山殿望了家康一眼,“没有事情,我这个正室夫人就不能来看望自己的夫君吗?”高傲自大的筑山殿,此刻如果能够稍微温柔体贴一些,也许会令家康感到些安慰吧?不过,既然往昔的恩情已经荡然无存,也不必再委曲求全,期望挽回对方的心吧。
筑山殿一脸恽怒,特意从冈崎跑来浜松,为了什么,家康已经猜到了,真是愚蠢的女人那,为了这样的小事,居然特意跑来闹,能得到什么呢?家康并不能理解,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如果只是为了婚姻和延续后代而存在,那么除了计较这些“小事”还能计较什么呢?
“筑山殿是为了没能参加信长的新年宴会而来么?”
筑山殿冷笑:“殿下认为我筑山殿就这么无聊么?殿下愿意带谁去出席宴会,这种事情我是不会过问的。”
家康望着她,“哦,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这次来,是想把信康交托给殿下,”
家康不语,信康是自己和筑山殿所生的长子,和筑山分居以后就一直随筑山殿留在冈崎,家康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算起来今年也已经16岁了,已经到了要行成年礼的年龄。这个时候要让信康跟随家康,筑山殿已经完全不指望挽回家康的心了,她只是想,为儿子将来能够继承家康的位置而做准备――跟着自己一直留在冈崎,无论对于信康自身的成长还是和家康的父子感情,都是不利的。
“信康将来是冈崎城的城主,所以暂时让他留在那里,既然如今筑山殿要求他过来,也是时候让信康跟着我经历战斗的洗礼了。”
筑山殿双目炯炯,那么,让信康跟随家康吧,自己一个人回到冈崎,忍受更加孤单寂寞的生活,但是没有关系,这个决定,一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筑山殿只身返回冈崎,而把信康留在了浜松。
几年没有见,信康果然已经长成勇敢的武士了,虽然才只有16岁,那样高大魁梧的身材,那样勇敢无畏的神情,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因为年轻气盛而更加显得张扬的自信,对了,信康身上完全是筑山殿的影子......
家康望着自己的儿子,感慨万千,这样陌生却又有着割不断的血缘联系,虽然恭敬地跪在面前,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面对筑山殿时的那种压力,16岁,和安喜只相差一岁,像来自两个世界的人,却都是自己最亲的人。家康本能地觉得,随着信康的到来,整个德川家族都会有一场不小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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