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于安棉更加年幼时的记忆里,彩电还没有如今这么轻薄,那时候从影像里了解到的北方是如同柑橘一样的颜色,褶皱的黄土地,年长的男子头上裹着白巾,皮肤被太阳晒的黑亮,笑起来时衬的牙齿更白,他们肩上扛着锄头,一步一步行走在晴空万里青烟袅袅的大地上。
又或者更晚的落日时分,橙黄的太阳往地平线的地方缓慢坠落,老人和牛变成寂寥的剪影,轮廓被巨大的蛋黄烘烤的越加模糊。
咔擦。
言女女记录下了这一瞬间,这张照片也成为了她后来被选作交换生的契机。
“所以呢?”
合上相机盖,她抬头看向正对着夕阳的安棉。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集结在周围,各自驾着自己的三脚架,选着合适的曝光角度,身后拖着长长的黝黑的影子。这个落日拍摄地点是导游推荐的,特意开车载着他们到这里来拍照。
安棉眯了眯眼,对着太阳伸直了手臂,用力张开五指。
“很多人都不知道,间木是个多么努力的人。他好面子,自尊心强,所以需要付出的东西也成倍增长。可是这样的他,连自己未来的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拼命的往前走。我不明白,不能理解,于是我就问他,问他既然没有目标又为何那么努力。他说……”
他说:“正因为没有才要不停地前进,这样在我确定目标后才不至于落后别人更多。”
莽莽撞撞地向前冲刺着,起起伏伏的境遇里跌了又跌,还是要强地爬起来,继续走,继续跑,继续向前。
安棉收了手,看向身旁的人:“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最适合他的地方,那里可以让他更成功,站的更高看的更远,那么好的地方,我怎么可以阻拦。”
“女女,我舍不得。舍不得他走,更舍不得他不去。”
言女女有些怔忡地望着安棉那双盛满余辉的眼睛,那句舍不得,直直的落进她的心里。
她懂,她明白,别谁都懂都明白。她也曾有一个舍不得的人,想那个人的好,想他过的比谁都好,每时每刻都在想,即便那个人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她想,安棉一定是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吧,就像自己动手割掉身上的皮肉一样。在和间木呆了整晚后的第二天清晨,安棉就送他上了去机场的大巴车,他们站在车门边说了很多话,那时言女女正好买了早点回来,远远地看着他们,握着彼此的手靠着额头低声细语。
间木说:“我们一起努力,等我回来时我会成为众所周知的超级男模。”
安棉说:“我也……我也会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摄影大师,我不会、不会输给你的!”
“呵,”他轻声地笑,揉了她的后颈,“那好,成功以前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不见面,也不联系,彼此忍耐。”
三百六十五天,甚至更久。
他们击掌,立下了只有彼此的誓言。然后间木就走了。
安棉没再看那辆车,深呼吸几次后转身进了宾馆大堂,挨个房间喊人起床。
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掉。那一定是比难过还要难受。
言女女不会安慰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安棉是她在大学里的第一个朋友,她很想帮她一些什么。于是她私下和导游提议找一处落日很美的地方,最好有足够空旷的土地,空旷到每一句言语都会极快地消散在空气里,成为一缕轻柔的雾霭。
然后他们到了这里,周遭是一望无垠的黄土地,相隔数米便听不见低声的言语。是个理想中的好地方。
言女女靠近了安棉一些,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望着暗红的云彩。
“棉花,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安棉点头。然后就听言女女讲起了她心里的那个人,曾经只是草草的几句带过,却勾起了安棉无限的遐想和好奇心。
“你知道,我曾经有个青梅竹马,不过实际上不能这么说,因为那个人……他是我父亲为我买下的一名护卫。”
“诶……?!”
言女女浅浅讪笑,继续道:“他从我两岁起就跟在我身边照看我,虽然只长我四岁,可他的沉稳内敛总能让人误以为他长了我十四岁一般。他不爱说话,做的比说的多,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在我家除了奶妈以外就只有他最了解我。我承认我脾气很怪,但是我所有的怪脾气他都能忍受,这样的人,每天每天都在我身边,就像病毒一样感染了我,到后来,我对他都没有脾气了。”
“其实四五岁以前的记忆都很模糊,很多事都是后来听人转述的,说我从小就很粘他,喜欢让他抱,骑在他的肩头让他带着我到处跑。有件很搞笑的事,小时候管家教我学数字,那时候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可是教到三的时候,嗯,他的名字里有个‘三’字……然后,然后我就来了精神,跟着管家念的特别起劲。这些事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倒是家里的人津津乐道地说了好多年,说到后来都觉得自己仿佛还记得这些事。”
“以前太小,五六岁的时候喜欢粘着一个人不会让人多想,可到了十五六岁还喜欢粘着一个人,那一定不再同年幼时的感情一样了。可是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我对他的那份执着,一直是一样的。我觉得他对我,一定,一定也……”
言女女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触到了软肋,酸疼的厉害,最终只是抿抿嘴,断了这份笃定的猜想。
“棉花,可能你们不会懂,他很自卑,他的家庭和他的身世让他整个人都被束缚在他自己设定的牢笼里,他放不开伦理道德教条祖训,他一直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被人买下的护卫,只能像狗一样忠心的守卫主人,再多的都是不可以的,不可以逾越规矩,不可以对我做出任何超过主仆关系以外的事情。他总是忍,极力地忍着,倘若真的做错了什么,会慌张地逃避我,不敢看我又不能躲我,默默跟在我身旁的步调变转成跟在我身后,一步之遥,安分守己。”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舍不得,舍不得他难受,他越是隐忍越是让我觉得心里发疼。所以我不再逼他,我选择了等。我曾经有个朋友对她喜欢的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你不用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好。’我把这句话给了他,告诉他不要有负担。我这个人很偏执,我认定的东西真的是比任何人都能坚守更长的时间。我认定了他,我的等待也一定是最长最顽强的那一个。”
“我的父亲并没有料想过有一天他的女儿会喜欢上他买下的这个人,那份契约,只签定了十六年,时限是我成年的那一天为止。我曾经非常天真的想过,等我成年后再继续把他买下来,买掉他的一辈子,这样他就不用离开我了。可是我太傻了,我没有考虑过会有别的人也会看上他。”
“可是啊……也是呢,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没人喜欢,那么安静的沉稳的人,怎么可能没人喜欢,怎么可能呢……”
言女女咽了咽喉咙,声音有些低哑。
“后来我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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