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一
方青竹把两本结婚证展开,凝视了一会,合上,然后再展开,再合上,第三次展开之后,方青竹狠狠地将结婚证摔在了地板上,躺在地板上的结婚证是展开的,方青竹看到结婚证上自己的头紧靠着夏尚的头,自己的脸紧贴着夏尚的脸,照片上的方青竹露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而夏尚却没有笑,夏尚的脸上像落了一层灰霜,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忧伤。
夏尚爱自己多少,方青竹是心知肚明的,尽管是心知肚明,如果换作别人,肯定会像丢垃圾一样将夏尚丢掉,可是她却仍然和他结了婚,方青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困境之中,同时,也陷入了一场荒谬之中。
方青竹有一种预感,女人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此时的夏尚肯定和陈盈丽在一起,肯定的,陈盈丽穿着性感的透视薄衫,做着十足的媚态,夏尚放弃了对毕业论文资料的搜索,将陈盈丽放到了床上,也可能是沙发上。这对狗男女,肯定玩新鲜花样,是男上位还是女上位,是女上位还是男上位,或者不要脸的69式?夏尚抱着陈盈丽,陈盈丽也抱着夏尚,他们在床上,沙发上,或者地上,一次又一次碰撞,一次又一次翻滚,一次又一次扭动,一次又一次呼喊。肯定的,夏尚的唇抵住了陈盈丽的唇,夏尚的舌缠住了陈盈丽的唇,肯定的,满屋子飘荡的都是生殖器所散发出来的气味,这种气味穿过了二百公里的空间回荡在方青竹周围的空气里。
方青竹忽然感到恶心,胃里的东西直往上涌动,她捂住嘴,迅速地跳下床,想穿拖鞋但怎么也穿不上,方青竹只好放弃了拖鞋,光着脚冲到卫生间,地板冰凉,从脚底迅速地上升,直至传遍全身,方青竹俯在马桶上呕,但方青竹什么也没有呕出来。
什么也没有呕出来的方青竹站到了镜子前,像审视陌生人一样审视着自己,方青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只被主人厌弃的小猫,倦怠,悲哀,疼痛,无助,方青竹不想做一只被人厌弃的小猫,所以,她努力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方青竹发现自己的笑是冷的,也是硬的。
方青竹竭力稳定下来的情绪忽然又像火苗一样窜高了,因为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场景,一个比艳照门还艳照门的场景,夏尚正用他的身体演绎民间版本的艳照门,方青竹冲回到卧室里,慌乱地抓起电话,噼里啪啦地按下一组数字。
方青竹的期望落空了,夏尚的电话从始到终都没有人接,为什么不接?肯定的,夏尚不方便接,肯定的,夏尚顾不上接,他气喘吁吁的时候接,他该怎么撒谎,他难道还要说,哦,在爬楼梯。以往,方青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夏尚大部分时候是不接的,小部分时候接了,是气喘吁吁心神未定的,方青竹问夏尚怎么了的时候,夏尚总说,哦,在爬楼梯啊,男人嘛,要运动的嘛。方青竹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夏尚的用了暗语,他爬得应该不是楼梯,如果他硬说自己是爬了楼梯的结果,那楼梯就是一个女人的身体。
方青竹情绪的火焰愈燃愈烈,像浇了油,像迎了风,但她的心却像掉进了幽暗而冰冷的深潭里,无论怎么攀爬,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方青竹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她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和判断。
二
夏尚一鼓作气将陈盈丽带到了峰顶浪尖,陈盈丽如履薄冰一样紧紧地抓着夏尚的胳膊,拼命叫喊的同时也拼命地抵触着身体的陷落。
但陷落是无法阻止的,尽管夏尚做了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停顿一下然后猛然用力,然后停顿一下再猛然用力,但是最后一次停顿之后,夏尚再也用不上任何的力量了,尽管身下的陈盈丽还在喊,让夏尚最好穿透她,最好像一枚子弹一样穿透她,但夏尚没有穿透陈盈丽,自己却倒下了,他实在太累了。
夏尚长嘘了一口气,告诉陈盈丽他与方青竹已婚的事实,陈盈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表现出震惊,也没有丝毫的抱怨,她笑了一声,说挺好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终归是需要一个归宿的。
陈盈丽恭贺夏尚与方青竹有情人终成眷属,夏尚不快地从他两片宽阔的嘴唇里爆出一个屁字来,夏尚觉得自己与方青竹之间绝对算不上有情人,认识四年来,分了五次手,分手多半是夏尚提出来的,夏尚觉得方青竹不是自己理想的爱人,所以,夏尚不断地在寻找,寻找到一个目标和方青竹分手一次,但每一次他都发现自己寻找的女人甚至远不及方青竹,然后夏尚就回到了方青竹的怀抱,方青竹的怀抱对于夏尚永远是敞开的,即使方青竹的怀抱不是敞开的,夏尚也有办法让方青竹的怀抱为自己敞开,夏尚不是风月场的老手,他只是深谙了方青竹的弱点,一个人一旦抓住了另一个人的弱点,他就处于优势,而另一个人则处于劣势。
所以,每次夏尚告别了一段恋情,重投方青竹怀抱时,方青竹总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夏尚,一次又一次地理解了夏尚,一次又一次接纳了夏尚。夏尚和陈盈丽的相处的比较长,两人公开同居了两年时间,方青竹以为夏尚会和陈盈丽结合,但夏尚没有和陈盈丽结合,不是相爱的人都可以结合的。
结婚对于夏尚来说,没有实质的意义,他甚至感觉不到婚姻的存在,没有方青竹在身边,他依然自由如野马。所以,在他身体需要抽搐的时候,在他的激情需要释放的时候,在他的寂寞需要安抚的时候,他总是想到陈盈丽。
陈盈丽被一个急切电话叫走的时候,夏尚连身子都没有欠一个,他觉得自己很疲惫,为了让陈盈丽将窗户打开,将垃圾带走,他不得不伸出手指了指窗户和垃圾筐,垃圾筐里面扔了他们刚刚使用过的安全套,到处散发着精液的气味。
三
火车有的途径省城合肥,有的开往省城合肥,方青竹选择任意一个车次都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到达,方青竹急匆匆地赶往火车站,她的长发在晚风中飞扬,她的裙裾在人群中旋转。
方青竹从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两个小时,比两天长,比两年长,甚至比两个世纪都要长,方青竹从一个车厢快步走到另外以节车厢,她有座位,但是她坐不下来,方青竹不但觉得时间慢,同时觉得车速慢,方青竹想飞起来。
再漫长的时间都会降临,再漫长的等待都会到达,当时间开始降临,当火车徐徐靠站,方青竹忘了作为一个都市女性应该顾虑的形象,她拼命地将一个又一个的人挤到身后,第一个站到了车门前,第一个跳下去,她的动作从没有如此轻盈,如此迅捷。
出租车终于停在了夏尚租住的公寓前,方青竹的手很厉害地抖动起来,她甚至不能轻易地从钱包里掏出应付的车费。
方青竹旋风一样旋转到五楼,她觉得口干,觉得舌燥,觉得心跳超常,她不得不弯下腰,两手支在膝盖上大口地喘息,她砰砰砰地敲门,夏尚拉开门,一脸惊异地忘着方青竹,然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回到了电脑前继续移动鼠标。方青竹进到房间里头之后,一个门一个门地推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审查,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怀疑,然而让方青竹失望的是,她没有发现陈盈丽的影子。
方青竹坐到夏尚散发着体温的乱糟糟的床上,试图从床上发现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方青竹发现了几根短小、粗硬、卷曲的毛发,方青竹将这些毛发捏在眼前看来看去,她想知道,这几根毛发是不是全是夏尚的,是不是还有别人的,最主要的,是不是还有陈盈丽的?夏尚与陈盈丽相处的时间最长,如果将夏尚四年来的感情比作一幅画,那么其他几个在夏尚的爱情画卷里短暂停留过的女性,不过是点缀,像天空上多一只或少一只都无关紧要的飞鸟,像林间多一片或少一片都无关紧要的落叶,而陈盈丽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方青竹将几根短小、粗硬、卷曲的一定来自男人或女人下体的毛发举到夏尚面前,问夏尚是怎么回事?夏尚移动鼠标的手猛然扔掉鼠标,快速抬起,快速地挡住了方青竹已经举到他鼻尖下的毛发,夏尚反问方青竹是什么意思,她在如此晚的时间里突然赶来,难道仅仅是为了他身上新陈代谢的几根毛发?
方青竹有些泄气,几根毛发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方青竹开始收拾屋子,夏尚觉得方青竹不是在为他收拾屋子,她是有目的的,她的目的很明显,但夏尚不怕,他紧握着方青竹的软肋。
四
让夏尚庆幸的是,半个小时以前,陈盈丽被一个急切的电话叫走了,如果不是半个小时以前陈盈丽被一个急切的电话叫走的话,此刻他肯定狼狈不堪,他不怕赤身裸体地出现在方青竹的面前,但他怕陈盈丽赤身裸体地出现在方青竹的面前,那样的话,方青竹肯定不会再原谅他,肯定不会再接纳他,方青竹会将他扫地出门,会追讨她为他支付的数额不菲的学费,更糟糕的是,将不会再有一个女人像方青竹这样让他能牢牢地把握住弱点,说白了,再不会有方青竹这样的女人轻易被自己所掌控。
方青竹扫出一堆的烟头,纸屑,灰尘,以及一些零食的包装纸,但没有发现她想要找的东西,她想,也许真是自己多疑了,也许夏尚从结婚之后真的就收敛了,改变了,与之前的夏尚一刀两断了。方青竹为自己这样怀疑夏尚,为自己在这么晚的时间里到来而感到愧疚,信任绝对应该是良好婚姻的基础,可是她觉得夏尚信不过,她信不过的不只是夏尚,她信不过的是她和夏尚的感情。
怀疑不是从结婚后开始的,是四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就存在的,第一次,夏尚提出分手是因为方青竹发现夏尚背着自己与别的女人有染,之后的四年之中,方青竹从未停止过对夏尚的怀疑,但她也从没有停止过对夏尚的爱,包括在夏尚一次一次与她分手之后。方青竹本来是不会和夏尚结婚的,当夏尚霸道地抱住她,告诉她,这些年来,他经历过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身体,但他的心,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时,方青竹所有的防线瞬间被瓦解。
方青竹和夏尚结婚了,结婚一周后,夏尚回到了学校,结婚两周后,方青竹赶到了夏尚的住所。
方青竹不是要捉奸在床,那将是一个很不堪的场面,夏尚不堪,陈盈丽不堪,而自己将会更加地不堪,方青竹不想让自己不堪,但方青竹很想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测与判断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性,方青竹只想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测与判断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性,尽管这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
五
方青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从黑夜出发,从远方赶来,她不能一无所获。方青竹像警察一样继续寻找夏尚的线索,方青竹扯掉了床单,抖落了枕头,拉来了一个又一个大的和小的抽屉,哈,方青竹笑了一下,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她终于找到了夏尚作奸犯科的证据,在夏尚堆满了a片和电脑系统盘的一个抽屉里,方青竹发现了一盒安全套。
方青竹将安全套举到夏尚的面前,在夏尚的鼻子跟前晃了晃,问夏尚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夏尚说,安全套。方青竹问,做什么用的?夏尚说,做爱用的?方青竹问,跟谁做爱用的?夏尚问方青竹到底想怎样?方青竹让夏尚把陈盈丽叫来,她想跟她谈一谈。
夏尚没有叫陈盈丽,他看着键盘旁边躺着的陈盈丽的手机心绷得紧紧的,他想收起来,但方青竹就在跟前,但陈盈丽自己却闯到了枪口上,她的手机忘了带走,她接过电话就将手机扔在了夏尚的桌子上,然后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就提着垃圾咚咚地下了楼。
陈盈丽咚咚敲门,嚷着夏尚给她开门,方青竹拢了一下头发,走过去,刚拉开门,陈盈丽鲜艳的嘴巴就送了上来,如果不是方青竹躲得快,陈盈丽鲜艳的嘴唇就会吻到方青竹的唇上。陈盈丽由于惊讶而呆住,因而忘记逃跑。
方青竹在陈盈丽发呆的一刹那在想,是用左手打陈盈丽的右脸,还是用右手打陈盈丽的左脸呢,方青竹觉得这真是一个问题,该怎么解决这个让方青竹为了难,但方青竹还在很快地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方青竹猛地提起左手,啪一声,打在了陈盈丽的右脸上,陈盈丽捂住右脸的同时,方青竹猛地提起了右手,啪一声,打在了陈盈丽的左脸上。
夏尚想站起来,但夏尚还在坐着没有动,方青竹的两个巴掌让陈盈丽感到万分羞辱,让陈盈丽感到更加羞辱的是夏尚的无动于衷。
方青竹也想提起左手打夏尚的右脸,也想提起右手打夏尚的左脸,但方青竹觉得自己的两只手掌火辣辣的痛。
方青竹甩着自己的两只手对陈盈丽和夏尚说了拜拜,潇洒地离开了,离开之后的方青竹旋风一样下楼时踏空了,一屁股跌在了冰冷的楼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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