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婚姻都是一场劫难，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伤口，没有谁能成为包治百病的良药。

有伤口的人

幼儿园

每天，赵敏要去幼儿园两次，早一次，晚一次，这成为她生活中一项必不可少的内容，逐渐地也便成为习惯。起先，赵敏还把希望寄托在施安康的身上，比如在她加班，或者有别的事情的时候能替代她，能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但施安康无动于衷的表情和一句冰寒入骨的话让赵敏断了这个念想。施安康说，孩子是你生的，你不管谁管？施安康的这句话像一枚子弹，瞬间击中了赵敏的神经，她胸脯此起彼伏，指着施安康的手在两人中间颤抖着，她语无伦次地说，行，行，行，孩子是我生的，孩子没有爸爸，谁再说孩子是他的，谁就是王八蛋！

施安康一副赖皮相说，王八蛋就王八蛋，反正接送的事我不会管。施安康不管的事不只是接送孩子，他同样不管孩子的幼儿园的托费，兴趣班的学费，赵敏想，女儿聪明活泼，可怎么就不招施安康待见呢。

女儿没出世的时候，施安康鞍前马后，照顾得极为细致，但女儿出世后，情形突变。他再不忍多看，厌烦的样子都写在脸上了，他甚至会在女儿不停哭叫的时候，发狠地说，哭哭哭，怎么不哭死你！

让赵敏更加悲凉的是，婆婆借口身体不适，不能照顾她月子。她只得请求母亲过从外省赶来料理。是不是因为她没能生个儿子？但之前，施安康不是口口声声说，都一样都一样了么？

每次见到杜远如她一般早早的接送女儿，她就生出许多的酸楚来，同是男人，同是丈夫和父亲，情形却完全不同。每当此时，她不免羡慕起杜远的妻子来，她甚至想象着，他的妻子是怎样的一个优异的女人呢，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体贴顾家的男人呢。她有时候真想问问杜远，每天这样接送女儿，真的这样心甘情愿吗，真的没有一点怨言吗？但是他们不熟，她只是在每天接送孩子的时候遇见。

独特的风景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赵敏都是最早来接送的，很多时候，幼儿园的大门还都没有开，她只好在门外等。先是她一个人，逐渐地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时间一到，众多的家长一下子就涌到了门口，如同开了闸的水。

第一个是她，第二个是杜远，他们没说过话，常常是相互望一眼，浅淡地笑一下。没想到今天杜远比她来早了，她把电动车停放好，抬腕看了下表，才5点。杜远说，离放园还有15分钟。这话不像是对她说的，但这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她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话，但现在她不答话不合适，就说，也快了。

杜远说，其实来晚一点也没什么的，但是每到这个时候，就像受了条件反射一样，不由自主地就紧张起来，生怕迟到。

赵敏说，我原来羡慕你妻子有个好丈夫，我现在羡慕你女儿有个好爸爸。

杜远说，我见着我女儿与你女儿年纪相仿，3岁？上小班？

赵敏说，3岁3个月，小二班。

杜远说，我女儿也3岁3个月，在小一班，你女儿哪天生日啊？

赵敏没想到一个男人会关心这些问题，她的意识里，这些琐碎的问题都应该是女人谈话的内容，她说出了女儿的生日，杜远高兴地说，就差两天，真是好巧啊。

没一会，又来了一位家长，孩子的奶奶或者外婆，她见门还不开，就急噪地拍门，嘴里嘟囔着：怎么还不开怎么还不开，这么热的天要人在外面等。杜远就笑着说，时间还没到呢。奶奶或外婆说，早知道时间还早，就不来这么早了，真是折腾人。杜远说，早点好，早点接送，孩子在心理上有成就感。

家长队伍仿佛忽然之间就壮大的，奶奶或外婆望了一下人群，又打量了一下杜远说，看看看看，这么多家长里，属妈妈多，属奶奶多，爷爷很少，爸爸更少，好象每天都见你，家里没有换班的？杜远说，爸爸也是有责任的，谁方便谁接送，这个问题可不能存偏见。大家都笑，赵敏说，看，你都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了。杜远说，如果每个孩子的爸爸都能多来接送几次，他这风景就不独特了。

女儿不想立刻回去，她还想在幼儿园多玩一会，她行动敏捷的从滑梯上哧溜一下就滑下来，再弹跳到滑梯上，杜远牵着女儿走过来，接过女儿的书包和外套，指指她的女儿说，跟小姐姐一起玩去吧。不一会，两个小姑娘就欢快地玩到了一起。

赵敏看着她们，杜远也看着她们，赵敏说，你女儿真可爱。杜远说，小孩子都可爱。赵敏难过起来，有的孩子是可怜到没人爱。杜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说，不会的，你看你女儿多幸福啊，因为她有你这样的妈妈。赵敏敏感地说，可是她没你这样的爸爸。杜远叹息着说，好爸爸也是被逼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好爸爸，恰恰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妈妈。赵敏说，好妈妈也是被逼出来的，孩子有个好妈妈，恰恰是因为她没有一个好爸爸。

杜远说，也许吧。俗话不说了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敏疑惑地看了看杜远，杜远觉得没有必要跟赵敏隐瞒什么，他说，我是单亲爸爸。赵敏黯然，牵强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杜远说，别说对不起的话，已经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了。赵敏说，孩子那么小，应该是女方带孩子的啊？杜远说，不能让她带，她带着孩子，不好嫁，单身的话，找到好男人的机会会大一点。赵敏就想不通了，他妻子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呢？

悲凉的答案

赵敏想弄清楚，施安康为什么对她和孩子如此冷淡，她不追究责任，只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施安康沉默，答案是婆婆给的，婆婆说，这个问题你也不用问安康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施家就安康一个儿子，你生个女儿。生个女儿我也不嫌弃，如今孩子也都3岁多了，让你去乡下老家躲躲，偷偷再怀个你不肯。赵敏说，也不是我不肯再生，只是国家政策不允许，我不能不遵纪守法吧？婆婆说，别跟我提这些，什么也比不上我们施家的香火重要。赵敏说，别的什么事情都好说，这个事情不行。婆婆说，我们施家都已经不指望你了，媳妇可以再娶，孙子不能不生。

赵敏难过地想，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她这才想起，施安康对她们的态度就是从那个时候变化的。那时，施安康跟她商量再生一个她没答应，施安康好言劝解了她一番她仍没有松口。因为施安康说，第二胎一定要生男孩。赵敏说，那如果不是男孩呢。施安康说，这还用说，不是男孩就做掉！如果还不是呢，施安康说，还做掉，直到怀了男孩为止。她当时气恼的很，说了她赵敏是施家的媳妇，可不是施家的生产工具。之后，两人的关系就迅速转折。她想，她若答应下来，是可以保全婚姻，是可以赢得丈夫的爱戴，甚至是施家上下对她的尊敬，但是，她在这里又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真相大白。她再在这个家里已经毫无意义了，原来，施安康的冷落，即是逼她，纵是离婚也得她先提出来，这样的话，她便可以少分到，甚至分不到财产。她苦笑，这个他们一起经营起来的家，除了房子，房子里的家具，还有什么呢，她心冷如冰窖，她不是要这些东西，她甚至想杀了他。

协议离婚了，她没有要施安康的钱，确切地说，他给的钱很少，两万块，也不过她一年的工资，她想要的岂只是这些。她只把自己的存折带走了，存折是单位工资卡配套的存折，她每次只取零头，够女儿的托费和自己一月开销，其他的，她就攒着，她是想等攒够5万块就提前还房贷的。

再想想

还经常碰到杜远，她看到这个男人时，心里有种很安稳的塌实感。特别是当施安康给她两万块钱时让她带走女儿说：“你把孩子带走，我知道你放不下她，不然在家里也不安生。”他是为孩子着想吗，他是为她着想吗，不就是怕他带着孩子不好再娶吗！

两个天真的小女孩又在一起玩，也已经形成习惯，总要玩到打闭园不可，每当此时，赵敏和杜远总是站在旁边看着她们，聊上几句。赵敏状态很差，杜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好问，怕是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还触痛了她。他只好以一种委婉的方式给予暗示。比如现在，他指着两个玩疯了的女儿说，你看看她们，多投缘呢。赵敏笑笑，说，孩子的世界总是很纯净。杜远看了看赵敏不小心流露出的感伤的情绪，不好再说什么。赵敏叫过女儿说，我们该回家了，跟妹妹和叔叔再见。

杜远的女儿听到要和姐姐分开就哭起来，仰着小脸问杜远：“爸爸，我不想和姐姐分开，我想和姐姐玩。”杜远以探询的口气问赵敏：“要不，你和孩子都到我们家坐坐，晚饭后，我把你们送回去怎么样？对了，你们家住哪儿？赵敏谢绝了杜远的邀请，安慰杜远的女儿说：“乖，不哭了，明天一早又能见到姐姐了。”杜远的女儿说：“明天，要多久？”赵敏说：“晚上爸爸给你讲过故事，你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就是了。”杜远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给女儿讲故事？赵敏说，这是一个好爸爸的必备素质。

临别时，杜远说，如果她们能天天在一起该有多好啊，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一起听故事，一起做游戏，彼此都不会感到孤单了。赵敏想，如果这样的话，应该是一件好事情，但是谁知道好不好呢，原本认为好的事情，最后不都变了样子吗，她怎么也没想到施安康会变成今天这样决绝的样子啊。杜远自然也看到了她的犹豫和顾虑，不再说什么，目送她们离去，之后，带着女儿也离开了幼儿园。

晚上，女儿在他的故事进入甜甜的梦乡之后，杜远给赵敏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你再想想，好吗？赵敏说，好吧，我再想想。

两个人在同样的夜晚里，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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