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才是生活
一
秦柯的电话让晓苏很是莫名，她一脸疑惑地问秦柯是谁，怎么知道她的电话号码的，秦柯在电话那边卖起了关子，他说，他是通过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才联系到晓苏的，晓苏问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谁时，他硬是不说，反正，他能认识她就好了。
晓苏问秦柯费尽周折地联系上她究竟有什么企图呢？秦柯不高兴，说，晓苏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他费尽周折地联系到她，是因为仰慕她，他只是想多一个朋友而已，而她的话太伤他的自尊了，晓苏不相信一个人做殚精竭虑地做一件事情是没有企图的，或许企图这个词汇充满了贬义，于是晓苏改口道，那秦柯认识她有什么目的呢？
秦柯说，他真的没有什么目的，朋友是人生的一笔财富，多交一个好朋友，生活会很有质量的。晓苏怎么能相信秦柯的话呢，每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秦柯能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联系到她，目的已经显而易见，他是想借助她在这个城市的基础扎下根来。
秦柯说，如果晓苏真觉得他怀着某种企图或者说某种目的的话，他的企图他的目的就是想认识她，想请她吃顿饭，想和她聊聊天，想和她探讨一下梦想和人生。
晓苏自然不会轻易接受秦柯的约请，饭岂能是随便吃的，天岂能是随便聊的，人又岂能是随便认识的，认识了有什么意义，没意义，说白了，如果非要认识什么人，晓苏只想认识有钱人，她是够势力的，她就知道有钱人都是怎么成为有钱人的。晓苏说，忙疯了，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秦柯并不罢休，电话一个一个打来，借口被推翻了再找其他借口，理由被摧毁了再寻其他理由，总之，他有着坚持不懈持之以恒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他说，晓苏让他越措越勇。
晓苏最近什么欲望都没有，辞了朝九晚五的工作在家修仙，早上从中午开始，中午从晚上开始，而晚上基本上是从凌晨开始的，连表情都比正常人迟钝起来，饭没有一个正点，早其晚睡时饼干牛奶水果充饥，正餐，也就是从中午起床到凌晨睡觉的正中时间，打电话到小区门外的餐馆叫饭，只要不出门，总是衣冠不整的，一些杂志上的说话称她们这样的人为宅女。
秦柯的电话起初让晓苏很厌恶，后来，晓苏觉得还挺受用，秦柯的自作多情让晓苏觉得进入到了游戏的状态里，晓苏想，反正一个人也是寂寞。秦柯其实就是一个俗人，一点也不含蓄，第一次通电话就问晓苏是不是单身，有没有男朋友，单租房，合租房还是已经购置了房产？晓苏有的含糊其辞，有的夸大其词，晓苏说，不单身怎么办呢，找不到男朋友啊，太老了，没人娶，一个人住三室两厅空荡荡冷清清惨兮兮，寂寞啊，孤单啊，煎熬啊。秦柯说，如果，将来，他到西安发展了，就陪晓苏你去，绝对让晓苏不再寂寞，不再孤单，不再凄凄惨惨戚戚。
二
对于秦柯，晓苏是漫不经心的，因为他打着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旗号，她多少要顾及一下情面，与秦柯不冷不热的。晓苏有晓苏的原则，秦柯打电话来就接，秦柯说什么，就顺着他的话说，真真假假的，她不当回事，但是有一条，她是绝对不主动给秦柯打电话的。
秦柯大概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有一段时间，不但没有一个电话，连一个短信也没有，像是从来没有他那个人一样，晓苏就忘了秦柯的存在，说白了，她目前，不只是对男人，对工作，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觉得自己不但没有食欲，连起码的肉欲都没有。
晓苏每天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乱糟糟的大床和闹哄哄的互联网上，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妆不化了，有了黑眼圈和小肚腩也懒的收拾了，女为悦己者荣，她没有悦己者，有人会说，什么年代了，女人都是为自己而美，这个观点晓苏不认同，美，都是美给人看的，她一个人，舒服比美有意义。
晓苏开始想去上班是因为姐姐打电话问她借钱，一借就是两万块，晓苏有两万块的基金，两万块的保险，但没有两万块的存款，姐姐待晓苏向来都好，晓苏找不到理由拒绝，想着上班就好了，三五个月就能挣来。可是姐姐要的急，晓苏只好将缩了水的基金抛了，再同朋友们借了一些。
晓苏上班后的一周，秦柯打来电话，神秘兮兮地让晓苏猜他在哪里？晓苏不猜，她才懒得猜呢，秦柯已经到了西安，晓苏并没有觉得秦柯到了西安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晓苏说，西安人民欢迎你。秦柯说，他不要西安人民欢迎他，只要晓苏一个人欢迎他就够了。晓苏觉得，她并不欢迎秦柯的到来。
秦柯还是那句话，他要请晓苏吃饭，在西安，他只晓苏一个朋友，听了这话，晓苏将咖啡都喝呛了。
三
秦柯觉得宝鸡没有什么发展，西安是省城，文化名城，机会会多一些的，特别是对他这种有梦想有追求的人来说，他觉得西安是一个大舞台，他想怎么旋转就怎么旋转，想怎么扭动就怎么扭动，想怎么跳跃就怎么跳跃。而西安，他不认识一个人，晓苏也是他通过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猜联系上的，那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与晓苏的交情也是泛泛，对于晓苏的情况，只是略知一二，你问他，晓苏有男朋友吗，他答，不晓得，好像是没有，你问他，晓苏老家就是西安的吗？他答，不晓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但他还是比较肯定地告诉秦柯，晓苏，是一白领，企业是韩资企业，老板是韩国老板，据说是贼有钱。
晓苏如约见到秦柯，秦柯要请晓苏吃火锅，晓苏不想和他一个锅里捞来捞去的，不是知根知底的她肯定不吃，秦柯改主意，要请晓苏吃肯德基或者麦当劳，这些总可以，各吃各的。晓苏不吃这些，晓苏说如果非要吃垃圾食品也吃国产的垃圾食品，秦柯竖了竖大拇指，说晓苏是个好青年，爱国，他喜欢。
最后，在晓苏的建议下，秦柯请晓苏吃了一碗葫芦头，秦柯讪讪的，他觉得晓苏是白领，白领怎么吃葫芦头呢。吃完饭，晓苏要走，与秦柯拜拜，秦柯跟着晓苏走，晓苏诧异，问秦柯怎么还跟着他呢？秦柯说，他没地方去的，他在西安只晓苏一个朋友，他只好跟着她。晓苏指指霓虹闪烁的星级饭店，秦柯笑，好贵的，他一个穷小子，是来挣钱的，不是来花钱的。他建议，他可以住到晓苏家里的，节省下的钱可以请晓苏吃饭的，如果相处好的话，可以往深里发展。
晓苏望了秦柯一眼，又看了看秦柯手里的拉杆箱，她问秦柯这合适吗？秦柯说，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晓苏说过，她是单身，没有男朋友，一个人住三室两厅的房子很寂寞。
晓苏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笑弯了腰，蹲在地上还在笑，秦柯也跟着笑，钟鼓楼广场上的很多人都忍不住投来怪异的目光。晓苏站起身，不笑了，严肃起来，她坚定地告诉秦柯，她没说过那样的话，如果她说了，她也只是不喜欢他的追根刨底，她没有必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完全地暴露自己吧？
秦柯不明白晓苏话里的意思，晓苏说，这没有什么难理解的，她是没有男朋友，但是她有老公，也就是说，她不是单身，她让秦柯想想看，她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毕业没几年，不是富家小姐，也没有天分傍上大款，她一个人怎么能买起三室两厅的房子？房子是她和她的老公一起买的，不是一次性付清，是按揭，每个月都要跑银行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一把一把地交上去的。
如果秦柯非要住到她家里也可以，她儿子五岁了，上的是全托班，周末才接回来，他周末的时候就需要睡阳台的沙发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跟他老公商量一下，毕竟是三个人的家，不是她一个人的家，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晓苏继续感慨，哎，为人妻，为人母，不容易啊。
秦柯打断晓苏的话，问她刚才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懂，她最好再说一遍，晓苏又说了一遍，秦柯惊讶也或者说愤懑地问，她晓苏居然是连孩子都有了的人，既然孩子都有了，她为什么还要欺骗他呢，说什么单身，说什么没有男朋友，说什么一个人住很孤独寂寞，到底，她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四
晓苏说，之前说的都是假的，她没有存心要欺骗他，如果秦柯一定要认为自己受到了伤害，那么也不是她的错，他只是希望落空而已，今天说的都是真的。晓苏的表情完全是认真的，一点看不出玩笑的痕迹。
晓苏的话刚一说出口，秦柯拉着他的拉杆箱就走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在晓苏面前打开手机，调出晓苏的电话号码，然后删除。再走时，他丢下一句话，他说他从来就不认识一个叫晓苏的人。
晓苏又忍不住大笑，她说她倒是认识一个叫秦柯的人，一个不想付出总想得到的人，一个想到处找软饭吃，可惜还没吃到的人。
秦柯生气地问晓苏说谁呢？晓苏说，说谁谁知道！秦柯食指像一杆枪一样对着晓苏说，他就是想吃软饭，怎么着？晓苏呸了一口，说，男人吃软饭，就如女人傍大款一样，都是需要天分的，说完，头一扭，走掉了。过了一会，晓苏回首望着秦柯离开的方向，他的身影已经像一滴水混入大海，找不见踪迹。晓苏愤愤地自言自语：“想傍我，哼，做梦吧。”
淹没在人群之中的晓苏觉得自己不应该满足于做一个小白领，她应该去演电影电视剧，假话说出来跟真的似的，一句话，就解决了人生的两件大事，婚姻和下一代。可是，看着路人，成双成对地男男女女，相拥着，低语着，浅笑着走过她的身边时，晓苏的心里居然充满了忧伤，她想，如果把秦柯留下来，她是不是也可以这样了，是不是就可以告别单身了？但是，她是那么清醒，清醒才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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