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不归路（4）

这年夏天，刘向北的骨灰被一个陌生人带进他的村子，放到他家院内的窗台上。关于这件事情的经过，村子里已经传出了十几个版本，连县城里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了。有人说，刘向北是因为参加了黑社会，在群殴中被人误伤而死的。有人说，刘向北是因为打入黑社会内部，被他们察觉毒害而死的，还有人说，刘向北根本就是黑社会中的一份子，因为分账不均，被人杀死的。

但不论哪种说法，又都好像是没有根据站不住脚的风中无根草。因为关于刘向北在南京的活动，村里没人知道确切的信息。送骨灰到刘家的那个人，更像是黑夜中的幽灵一般，没和村中的任何人打过照面。就算是刘向北的父亲，也只是隐约觉得半夜里有个瘦高的黑影在自己的窗外驻足过，醒来他就看到了让自己捶胸顿足的那只黑色的骨灰盒。至于那个身影到底真实出现过，还是只是他梦中的臆想，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刘父想，在这件事上，最能说出个一二三的，就应该是自己那个狐媚的媳妇阿雅了。自从刘向北和阿雅到南京做生意后，两年内他们也没回过一次家。电话倒是打过几次，每次都说自己很忙，还说等自己生意做好了，就接老两口到南京去住。钱也大把大把地寄回来几次。尤其是这大半年，刘向北几次给家中寄来巨款，电话却打得少了，连自己做什么都说得含含糊糊的。还没等家人问话，就挂断了。阿雅更是根本没露过面，现在怎么联系上阿雅，刘父心里也没底了。

他辗转得到杨少杰家的电话，打过去后，接电话的是秀芳，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带着哭腔说，阿雅也失踪几十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叮嘱刘父道，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家，要不，生病的父亲可能就支撑不住了。家里三个女儿，他一向最心疼阿雅的。

刘父琢磨了几天，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中，最脱不了干系的还是阿雅，你男人都死了，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知道却躲失踪去了，这不是明白着心里有鬼吗？但揣测归揣测，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去阿雅家找事，杜玉明是出名的不讲理，他找去了未必能沾光，再说，要真是再把阿雅的父亲给闹出什么毛病来，也是麻烦，思来想去，他准备只接去南京，找到阿雅的二姐家去。阿雅要是有音讯，他们肯定知道实情的。

刘父跌跌撞撞找到了秀芳家，但见面的情景让他心凉到了结冰。秀芳精神很不好，恍恍惚惚的样子。说话都颠三倒四的，很显然是受了什么刺激。杨少杰的门市他也去了，景象就更加吃惊了。小伙计们偷偷告诉他老板沾染了毒瘾，很少过问店里的事情，店都快要开不下去了。

刘父一开始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推脱的话，但候了几天终于见到杨少杰的面后，才发现情景果真如此，杨少杰半瘫到店里的椅子上，勉强和他说了没几句话，就开始哈气连天手脚颤抖了。再看看他那瘦得脱了形的样子，刘父心中就开始相信小伙计们说的话了。

刘父回到村子里，逢人就说：千万不要让你的孩子去城市里闯荡啊，那里根本就不是金窝银库，是吃人的地狱，毁人的恶魔窟啊。还说，自己去了没几天，也差点就回不来了。原来，在买回程的火车票的时候，有几个面貌恐怖的人强行像他推销自己手里的货，说是吸上一口，就可以让人飘飘欲仙。老人心中警惕，没有搭茬，那几个人却不由分说，抢了刘父手中的钱就大摇大摆走开了。时值上午，朗朗晴日，满车站的人，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幸亏刘父身上还藏着百十元钱，才没有被困到南京无法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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