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空气令疲塌的我又有了精神。路边栅栏内的野菊花在暗中旺旺的开着,居然比天上灰秃秃的星星还要真实璀璨。穆洱迈过去,在“禁止采摘花卉”的木牌下拔了一把野菊举过来递给我。我本是对一切鲜花情有情独衷的,一见鲜花眼就直,而今天我却毫无兴趣,回报穆洱一个职业似的微笑便把花扔进自己肩后的帽子中。
穆洱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并把钥匙串、钱夹、烟盒、火机、手机之类凡我肩能承受的东西统统捣腾到我的帽子里,我嚼着口香糖低头看地脑中一片空白。
就这么默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我俩才想起叫车。
穆洱的家在三环边上一栋塔楼里,十八层,电梯早歇了,“爬吧。”他按亮楼道灯。
我上前关掉:“摸黑儿爬,弄那么亮干吗。”
“您这是打算偷点什么呀?”他背过手怪声问。
“木耳,回家炒菜吃。”
“去你妈的吧!”他拍我的后脑门。
我踢他的屁股。
爬到十八层居然那儿没到那儿,连气都没喘一下。
穆洱的房间很乱,有股松节油味。灯罩一律口朝上,地面很暗,房顶特亮。没有床,只有张双人床垫,垫上有一个discman(cd单放机)和四五个大号羽绒枕,枕上有星星点点的烟窟窿,显见露出尖的鸭毛毛。垫边有一部电话机跟地毯一个颜色,我差点踩上去。墙边支着个三角架,架上没有相机却坠满仔裤t恤皮坎帽子之类的衣物,乱衣丛中还挂有一个古色古香的鸟笼,笼中两只红嘴白羽的玉鸟正懒眼偷窥着我这个陌生人。墙上挂着一张特大尺寸的女孩黑白照,片中之人长发齐刘海细眉厚嘴唇,性感而有韵味,我竟然呆呆的看了她片刻。照片下竟有张用两个汽车轮胎架起的圆形玻璃板茶几,上边巨乱的堆满了cd、烟缸、一次性口杯及一台康柏笔记本。墙角有个画架,旁边的画箱上放着一个被各种颜料覆盖着的调色板。窗下是个小画台,上边摆着一组静物包括衬布、陶器及一堆放蔫的苹果香蕉山楂。除了满世界的画框、画布、画纸、画板再也找不到别的东西。
我还有个发现就是在这间屋中凡木质的东西几乎全有雕刻过的痕迹;画架腿上盘着蛇。椅子板上睡着莲,就连茶几上的一对筷子也被刻成华表纹样。
“呼”的一下,那两只玉鸟一并从笼中飞了出来双双降在画架上叫着,再看,那笼竟没有门。“我从来不拘着它们,随便飞。在睡觉吃饭的时候它们自己会飞回去。”说着穆洱走过去抓了一只托在手中爱抚着、细看着。
多有意思呀。
我再也挪不动步,一屁股坐下。
“饿吗?吃点东西?”穆洱放下鸟往厨房走。
“免了吧,有酒吗?”我掏出小镜子。
“有红酒。”
“不错,你还挺有品味。”镜中的我很难看,头发如鸟巢、眼影早没了、眼线液洇开来、嘴唇也恢复成本色。“什么德行。”我将镜子扣上。
“挺好的,你千万别洗脸。”穆洱拎着一袋方便面一瓶杂牌红酒进来。
“你成心吧。”我斜视着他。
“哪你洗去,管你呢。”他找出两个粗瓷扁碗。
“真烦!真烦!!真烦!!!”我站起来用枕头把灯罩全捂上,羽毛从枕窟窿中纷纷飘出,像下雪似的落在我俩的身上。
室内立刻变得漆黑,鸟在叫。
“有病吧!?”
“我走了,认识你真多余!”我拎起包在暗中辨别门的方向。
“敢!深更半夜找的哥非礼呢吧?”突然,我的手被穆洱抓住攥得很紧生疼。
我感到血在手心里跳,右胳膊的温度在升高。我低头,借着窗外飘进的月光,我看到穆洱的手细长而筋脉分明,这是艺术家的手,用这手去按键盘拨琴弦弄刻刀握画笔再合适不过,然而,触到皮肤上却使我有“杂念力量”的想象。
楼下,夜色茫然、灯火稀伶。
我静下来,撂包再次坐下。
穆洱松开手不再说话,点了支小蜡抽出一根烟吸着。
我默默坐着,伸出手自己欣赏自己涂得如同暖气皮一样惨银的长指甲,赏腻了,就一根根掰断,为的是听哪十声嘎崩崩的脆响。
突然厨房一声尖叫同时吓了我俩一跳。
鸟儿惊飞而起并甩下一脬屎。
“水开了。”穆洱跑过去,拎着个水壶回来,撕开方便面倒在碗中,用牙咬破汤料挤进碗低,又从鸟笼中摸出两枚蚕豆大小的鸟蛋磕破打在面上,举起水壶轻轻冲去。柠檬色的蛋黄瞬间炸成浅色的花儿迅速飘散,伴着汤料中的红油甚是好看。他用块版画把碗盖上,从茶几上拔拉出一个起塞器老道地拧开酒瓶塞,将酒倒在另一个碗中往我这边一推,而后开始吃面,味很香我也馋了,可他一个屁不放。
我恨他,盼他死。
假如那个起塞器要是再大几号,我准用它去拧穆洱的脑袋,而后将他的头一脚踢出窗外,再拎起他的脚丫;将肠子、肚子、心、肝、肺、睾丸、苦胆包括肾统统倒在地上,鼓捣鼓捣研究研究方算罢了。
吃完,穆洱将剩汤倒进硕大的烟缸用纸巾擦干碗给自己满上酒独自喝起来。
好小子!跟我玩起深沉来了,我想起包内的硬货决定气气他。
我拉开坤包链取出一块精装巧克力,将包装锡纸抹平。从包底拿出一克装4号白粉6,用破指甲挑起一小撮放到锡纸中央。伸手把茶几上的那盒硬翻三五够过来一看里面还有几根烟,把烟倒出来弹回去,用烟盒卷了个管咬在唇上,左手举起托着白粉的锡纸,右手握住火机在锡纸下方来回烧着,忽儿,白粉变成油球在锡纸上滚动。我吸着、感觉着、忘记身在何处、忘记眼前的穆洱,由任意识肆意飞翔。
“还没有人用你刚才那种口气对我说过话呢。”显然穆洱没见过这种把戏,先开了口,语气像个小弟弟带着委屈,又喝酒,喝了一大口。
我软下来:“对不起,今天我心情不好,要不”我四肢无力,顺手从灯罩上拽下一个枕头靠在床上。
“我也是。”他喝了口酒:“来,黄花,为我们共同的坏心情干一杯。”穆洱坐直身把碗举起来。
我吸过那东西便没了喝酒的欲望,只想吃水果,便对他说:“你喝吧,有水果吗?”
穆洱指了指画台上的那组静物:“都在那儿呢。行吗?”
“行。”
穆洱过去抓了几个还算顺眼的苹果准备去洗。
我叫住他:“拿来吧。”接过苹果在枕巾上擦了擦啃了一大口被噎住咳了两声。
他过来轻轻捶我的背并问:“你多大了?”
“换个话题好吗?”我开始大嚼特嚼:“你难道看不出来?”
“还真看不出来,你有时候像18岁,有时候又像30岁。”
“好,好,看不出来就好。”
“你有工作吗?”穆洱拿起一个木雕玩弄着。
“没。”我心不在肝上脱口而出,直眼看着飞回笼中的玉鸟依偎在巢上睡觉。“胡说,没工作你那儿来的钱吸粉儿?”
“有工作就吸得起了?一月千八百块大洋你挣去吧。”
“也是,哪?”
“有人投资呗,你呢?”
“我才是纯种的无业游民呢。父母早就没了欲望,只是为了我的茁壮”穆洱边说边揪起衣服臭显他那确实不错的肌肉,见我没理会接着说“待我茁壮到18岁便各自成了家,就留下这么一套单居给我。前年高中毕业准备考美院,可考了两年都没考上,今年再试试。我呢,时不常的画几张插图、冷不丁的设计个小网页偶尔混个剧组在美工助理的位置上泡几天,最损还能在家自己画自己,饿不死。”
我板过他的脸:“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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