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彭真这一番话,周瑜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之中。多年的相处,对于吴侯孙权的秉性,只怕江东,乃至于整个天下也无一人能比他周瑜更加清楚明了。正如彭真所言,孙权的确是个很有抱负的人,只是一直被其父江东之虎孙坚,以及其兄小霸王孙策的光环所笼罩着,以至于从来都无法向世人证明自己的真正实力,因此他只能忍耐,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有一展拳脚的时机。
很多人认为促成孙、刘联军在赤壁同曹操军决战的关键是在于诸葛亮的激将法,以及周瑜坚定不移的必胜信念。然而,周瑜心里却很清楚,其实孙权一早就有同曹操一较高下的决心,只是多年的压抑使得他害怕遭到江东文武的反对和抵制,因此才不得不借着诸葛亮和周瑜二人先摆平手底下的人,这才堂而皇之地下达决战的命令。而事实上,即便没有诸葛亮的激将法和周瑜的劝说,真要是拖到非作决定不可的最后关头,孙权也是非战不可,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展现自己抱负的绝佳时机的。
而自从赤壁一战大获全胜之后,孙权也的确显现出急功近利的一面,他一方面催令周瑜攻取荆州,另一方面却又分兵自庐江往攻寿春,妄想一举拿下荆、扬两州之地。然而他却完全忽视了江东并没有曹操军那么雄厚的基础,分兵而进的结果是使得原本并不占优势的兵力更加分散,最终周瑜在南郡吃了曹仁一个大亏,险些丧命,反倒让刘备军白捡了个便宜,而孙权在寿春也讨了个没趣,悻悻撤回柴桑。
这一次,孙权更是连招呼都没有同周瑜打一声,便直接调集十万大军前去攻打合肥,周瑜心知这一仗并不好打,但他知道此时的孙权已然听不进劝了,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诸葛亮的请求出兵来取长沙,寄希望于能够拿下荆南之地,也算是为先前未能拿下荆北而赎罪。
彭真见周瑜沉默不语,知道他心中正在进行着极为复杂的斗争,心中暗暗一喜,当下趁势说道:“前者,大都督未能拿下荆北,已经令吴侯颜面无光,而巴陵一战,又在胜负未分之际主动退兵,而放弃了荆南之地,恐怕吴侯心中已经对大都督产生了不满!唉,若是大都督这次还是空手而归的话,只怕吴侯哪里……”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笑着瞄了周瑜一眼。
“呵呵!先生这番话,在下是否可以理解成为是在挑拨吴侯与我的关系呢?”其实周瑜很清楚彭真的这番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自从巴陵退兵之后,孙权明显对其有些不满,周瑜倒也不是个糊涂之人,便以自己箭伤未愈为由告假在家休养。而这一次孙权出兵合肥,虽是志在必得,却无视周瑜所部的精兵猛将,皆以宗族亲信统领本部兵马,由此可见他对周瑜已然产生一丝隔阂。周瑜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却是不能为外人道也。
“呵呵呵!也可以这么说嘛!”彭真知其是有意维护自家主上的威信,倒也不由得暗自赞赏不已,却长叹了一声,说道,“只不过,事实终归是事实!此间究竟如何,想必大都督心中有数,咱们就心照不宣了吧!”但见周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显然是对自己的这番言语表示肯定,便又接着说道:“然而功高震主,却得不到主上的信任,是自古以来为臣者的取祸之道。赤壁一战,大都督名震天下,功盖寰宇,而如今却与吴侯产生隔阂,长此以往,其祸不远!我与大都督相交一场,虽然道不同,却也是惺惺相惜,在下实在不忍见到大都督如此英雄步入末路!我送大都督八个字,但愿将来能替大都督解危除难!”
周瑜见其如此坦诚相待,心下也颇为感动,当下拱手拜道:“多谢先生顾念!但不知是哪八个字?”
“适时放手,机会难得!”彭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八字个来,说罢又拱手拜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分手了!只是今日一别,恐怕不会再有什么机会相见了,还请大都督善自珍重!”
周瑜抬头望望天边,不知不觉已是夕阳斜落,喃喃自语地将彭真所说的八个字又轻声复述了一遍,心中感触良多,当下拱手拜谢道:“多谢先生金玉良言!在下自当谨记于心!”说罢,深鞠一躬,接着说道:“今日这局棋,在下甘拜下风!但是此番长沙之战究竟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今日就此拜别,来日定当再向先生讨教!”
彭真见其仍就豪气不减,当下笑着应道:“那我就随时恭候了!”于是,相互拜礼已毕,各自归去。
周瑜马快,赶在天黑之前已然回到营中。程普等诸将一早得到所派去暗中保护的将士的回报,知道他平安归来,都聚集在寨门外等候迎接。
“大都督,您可算是回来了!”程普说着,领着诸将上前见礼。
“不必如此多礼!我早说过彭真不是那种在人背后捅刀子的人!再晚都不会有事!”周瑜说着跳下马来,急忙问程普道,“咱们派出去的斥候可有消息?”
“在城外监视的倒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程普说着,面色突然沉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潜进城去的弟兄,就一个都没有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唉!彭真行事滴水不漏,也是我太小看他了!”周瑜对于那些有去无回的斥候,心里也不免有些愧疚,但眼下还不是自责的时候,当下说道,“不过也没关系!彭真已经把他的兵力虚实都告诉我了,咱们也不必再让弟兄们去冒险了!”
“哦?”程普一面的迷茫,问道,“他怎么会将如此军机大事透露给大都督?”其余众将也是一脸的不解。
“哼,他是想还没开打之前先吓唬吓唬我!”周瑜冷笑了一声,说道,“此刻长沙城中共有两万五千余众!唉,很是头痛啊!”
“两……两万五千?”程普等人无不瞪大了双眼,惊得哑口无言,因为这个数字与先前斥候所探知的一万余众实在是相差得太远了。如果说六万对一万的兵力优势,还能够抵消城防因素的话,那么如今五万多对两万五的微弱优势,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周泰第一个嚷了起来:“大都督,这两万五千人该不是他彭真为了吓唬您而故意吹出来的吧?”其他人基本上都跟他一个表情,都不相信一夜之间彭真竟然能够变出一倍多的兵马来。
“这一点你放心,他还真就不是吹的!”周瑜笑了笑,说道,“从昨晚的情况来看,我绝对相信长沙兵马至少有两万!看来,这一仗咱们得从长计议了!”说着,便扬了扬手,喊道:“走,肚子饿了!咱们边吃边商量!”
众将闻言,不由得哈哈一笑,便簇拥着周瑜往中军帐而去。
而就在周瑜在饭桌上同诸将商量着如何攻取长沙的计划时,彭真也骑着马,慢慢悠悠地遛回了长沙。此时,天已然黑了,若不是他一早存了个心眼,派人先行回城报了声平安,只怕林渊等人早就领兵冲出城来找人了。
眼见着彭真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遛着马来到城下,城楼上急得抓耳挠腮的林渊等人急忙命人打开城门,一面连跑带窜地奔下城楼,正好迎上,林渊当下喘了口大气,说道:“哎呀,我说军师啊,这么晚回来您是想急死我们哪!”
“我不是先让人回来报讯了么?”彭真笑了笑,作出一副不可理解的样子说道,“怎么你们没见着他么?”
“见是见着了!”邓欣从旁说道,“可那是半个多时辰以前的事情了!望月亭到这儿,不过五里路,军师您也未免走得太久了点吧!”
彭真呵呵一笑,解释道:“哦,是这么回事!我回来的路上,见残阳如血,红霞漫天,景色那是相当的不错,所以就稍停了一会儿,欣赏了一下,因此才耽搁了一会儿!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诸将登时哭笑不得,赵循说道:“我说军师啊,眼下大敌当前,情势危急,您就别再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了!万一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且不说长沙守不守得住,咱们也不好向主公交代呀!”
“是啊,军师!”邓欣也劝说道,“眼下您是长沙主帅,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您应当以大局为重,可不能由着性子乱来呀!”
“就是说呀,这……”林渊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彭真给堵了回去:“停!好家伙,这是要声讨我呀!”当下又呵呵一笑,说道:“行了!我知道诸位都是为我的安危而担心,在下就此谢过了!放心,我只玩这一次,往后再也不玩了!”说罢,一本正经地谓赵循道:“赵将军!你马上带领五千兵马前去城外东南角立起一营!”又谓林渊道:“林将军,你领五千兵马去东北角立起一营!咱们摆他个品字阵恭候周瑜大驾!”
“领命!”林渊、赵循当下拱手拜受军令,便各自准备去了。
彭真又谓邓欣道:“邓将军!城中的守备就交给你了!千万不可大意呀!”
邓欣笑着应了一声:“军师尽管放心,闵柔誓死守卫长沙!”
“好,有股子士气!那我就放心了!”彭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晚了,我先回去了!”
邓欣拱手拜道:“军师慢走!”彭真笑着摆了摆手,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府衙而去。眼见其转过街尾,邓欣吩咐军士好生看守城门,便返回城楼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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