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像钉在地上的木桩，呆呆地目送着一双身影。雁姬一步没走稳，便摔进努达海怀里。

「当心脚下，扶着我……」

眼见此情此景，新月脸上只剩落寞的笑。曾想打听，他二十年前是否失明，如今只要他耳聪目明便好。曾想了解，他们夫妻是否恩爱，如今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方才想去跟碌儿告别的念头，也被雁姬一席感人肺腑的话打消了。

回吧，睡吧，只当未央是永远解不开的谜，莫要再费心神了。

翌日，宫里来人宣旨，新月带着弟弟和两个仆人离开了将军府。临行前，哭肿了眼睛的珞琳仍然是唯一拥抱新月的人。虽然她对新月拒绝骥远不满，但也明了此事勉强不来，唯有祝福新月得到可心的幸福。

太后重视遗孤，自然不会薄待新月与克善，处处给以公主、阿哥的待遇。然而，她事后思量，怕是将军府曾令新月心生不满，所以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才请求回宫。可是，无论怎么问，她得到的答案都是：将军一家善待遗孤，无微不至。于是，趁新年喜庆之际，她找皇上商议如何嘉奖努达海并给骥远晋升一级。另外，她还亲自下旨指婚，真正是替雁姬排烦解忧了——贝子塞尚之女固山格格赛雅指配于内大臣努达海之子骥远，内大臣努达海之女珞琳指配于内大臣遏必隆之子法喀。

珞琳趁进宫谢恩的机会，再一次见到了新月。两姐妹一如从前那样亲切，珞琳没有变，而新月却似乎瘦了一圈。

「家里都好吗？」新月问。

「嗯，都很好。我们都很想你和克善。」珞琳亲切地拉着新月的双手，「等开春，你们就回去住吧！」

新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替我谢谢骥远，这些话也不方便让克善带。谢谢他不计前嫌，克善越来越长进了，我很感激他。」

「哎，」珞琳深深遗憾道，「你跟骥远多么相配啊！其实，我哥哥真的很出色，很优秀。他是个君子，绝不会对你纠缠不清，更不会因为你的拒绝便小肚鸡肠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感到抱歉。你替我祝福他吧，祝他与赛雅成就金玉良缘。对了，还有你，珞琳，我也要祝福你……」

「得啦！」珞琳倏忽缩了缩脖子，愁着脸道，「我可不愿意早早成亲，起码要在家中赖上一两年！等阿玛回来，我就磨他，非得让他应了不可！」

「你阿玛……」新月小心翼翼地触及了那最令心敏感的人物，她进宫后一直刻意回避着那个名字，今日终于忍不住要关心一下，「他去哪了？」

「皇上决定先征西南，再灭夔东十三家军。阿玛早就带兵走了，这会子怕是已经快到西南了。这些日子额娘和奶奶总去庙里烧香，给阿玛求平安。」

新月茫然望向窗外，喃喃道：「但愿，他平安凯旋。」

「阿玛是常胜将军，他不胜谁胜啊？」每次提到努达海带兵，珞琳皆引以为傲。

「那么，珞琳……」新月欲言又止，支吾半天才说，「他真的没打过败仗？」

「当然没有！我阿玛，就是个传奇！」

「也没受过伤？」比如……眼睛？

「一点不受伤，那岂非神仙？一点筋骨皮肉伤，倒也难免。」

「是啊，对，对……」新月尴尬地点了点头。

整整一天，珞琳在宫里陪同新月将姐妹情谊好一番叙念。这天夜里，新月又开始绣那幅未完成的骏马图。停了两个月，她重拾针线，一穿一绕，撩拨心弦，锁紧相思……

顺治十六年二月，清军荡平云贵。常胜将军是不需要别人为之担忧的，一切揪心不过是多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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