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月二十。正午。
成都最大、最好、最贵的酒楼是颐之楼。
唐逸尘坐在颐之楼宽阔的二楼上,圆圆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右手握着一杯十五年的刀烧子,左手轻搂着菊丫头纤纤的腰肢,菊丫头坐在他的腿上,正用纤纤的手指握着纤纤的牙箸,夹起一片薄薄的小笼蒸牛肉往他的嘴里送。
唐逸尘是四川盐帮的龙头老大,他的井盐,一半上缴盐运使衙门充做官盐,一半由他自己贩卖充做私盐。经过三十年的喋血经营,他已经富甲全川。
唐逸尘喜欢别人叫他“四爷”,不仅因为他在家中排行第四,还因为他有“四痴”---痴古剑,无论是什么样的上古利刃,只需一眼,他就会分辨出出自哪位铸剑大师之手。痴烈酒,他喜欢烈酒烧灼舌尖,刺痛喉咙的感觉。痴秀色,他会花八千三百两银子造一座雀台,然后付之一炬,只是因为他的第六位如夫人想感受一下画栋坍塌的惨烈。痴美味,他会把生意交给穆师爷,不辞万里,远赴苏州,只为尝一尝碧凤坊的松鼠鱼和酱汁肉。
唐逸尘最近几天的心情特别好,一来他在自贡新凿的二十一口岩卤井已经可以出盐了,这使他又可以日增千金。二来他终于把川北赵一鸣的马帮收归帐下,使自己的私盐可以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运到陕中。
回想起八天前川北剑阁的惊险一战,他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那可是他三十年盐帮生涯中最惨烈的一战。赵一鸣被盐帮五名顶尖弟子围攻,身受七处刀伤,浑身浴血,仍力战不退,右臂断了,左手舞刀,双腿断了,倚石而战,临死前还奋力一击,把他大弟子的脖子咬断了。他不得不承认赵一鸣真是条铁血硬汉。好在,他巨大的代价终于有了丰厚的回报,川北马帮已经成为他盐帮的一支分舵,他还顺便把赵一鸣娇滴滴的小老婆菊丫头和菊丫头那个俏生生的侍俾英儿揽入了怀中。祸兮,福之所倚吧,他在心里暗道。
“英儿去平武报恩寺代你赎罪业,都去了三、四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唐逸尘问道。
“应该明、后天就可以回来了吧,她是个贪玩的孩子,恐怕一路上还要顺便看一看山水,尝一尝小吃吧”,菊丫头道。
“赵一鸣死了,你何必要去赎罪业?”唐逸尘道。
“我这可是为你好啊,省得他阴魂不散,做鬼还缠着你!”菊丫头笑道。
“我不信鬼,我只信我的剑,我的钱,我的弟子,不过,为博美人心,一切由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就算是要我的命也尽管拿去好了,我愿将碧血荐菊花!”唐逸尘也笑道。
晚秋的成都,天气已经很冷了。可颐之楼的二楼,却温暖如春。这层楼是唐逸尘花九百两银子包下的。宽阔的大厅里,八只铜炉跳动着彤红的火焰,就象是跳动着的滚烫的心脏。在刀烧子和火炉的双重作用下,他感觉到了些许燥热。
“去把窗户打开一些”,他对菊丫头吩咐道。
窗外,铅云低垂,就如同离人轻蹙的眉头。从早晨就飘起的细雨,随风摇曳着,就如同纷乱的眼泪在飞舞。
透过半开的窗户,唐逸尘看到了小砂子,看到了身材消瘦,脸色苍白,目光深邃的小砂子。
小砂子正沿着青石大街向颐之楼缓缓走来。大街湿漉漉的,小砂子的白衣也是湿漉漉的。可他依旧长刀轻垂,步履缓慢,缓慢而坚定。
街上本已不多的行人,看到了奇怪的小砂子,纷纷躲进了巷角与檐下。
“好阴冷的一个人,简直比这鬼天气还阴冷,但愿不是来找麻烦的”。唐逸尘心道。
他随后轻摸了一下右袖中那柄一尺二寸、无坚不摧的鱼肠剑,“有它在,来又何惧!”他对自己道。
小砂子缓缓走到颐之楼门口,一个一身青衣、体壮如牛的看门伙计上前道:“客官,本店已经客满,请您到别处看看吧”。
小砂子道:“我来找人”。
伙计道:“客官找哪位客人,我替您请出来”。
小砂子道:“这么多客人,你都认识吗?还是我自己进去找吧。”
伙计道:“来颐之楼的客人,哪一个不是衣着光鲜,怀藏万金?成都城里衣着光鲜,怀藏万金的老板,我有哪一个不认识?象你这样落魄的穷小子,怎配进我们颐之楼?再者,你手里还拿着把破刀,万一吓到我店里的老爷们怎么办?”
小砂子眉头轻皱,冷冷道:“我带着刀,因为我要找的是个死人!”
伙计怒道:“你个不自量力的小子,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敢到颐之楼来撒野!小心老子打断你的细胳膊!”
音未落,他的人已飞入楼内,“砰”的一声,重重摔在柜台前的酒坛上,酒水与坛片四溅,一股巨痛袭来,他感到右臂已经断了。
颐之楼内的一百多位食客,被这突兀而来的“砰”然一声,震的全都停下了杯筷,睁大眼睛注视着门口的小砂子。
小砂子深邃的目光依旧空旷,空旷得没有一个人影。他缓缓步入楼内,穿过大厅,来到楼梯前,拾阶而上。
唐逸尘刚把第九杯刀烧子倒进圆圆的嘴里,就看到了楼梯口的小砂子。
“麻烦终于来了”,他心里道。
小砂子缓缓走到他的桌前,深邃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犀利如刀锋。
阅读刀缘劫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