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辉堂。
侧夫人白氏打着一把玉骨琵琶扇,斜靠在黄梨花木的塌上慢慢摇着。
白氏的陪嫁丫鬟,唤作荣儿的,挑起厚厚的挡风帘子,衣服领子上的风毛被外面的雪冻成了一缕一缕的。
荣儿一进来,见两个小丫鬟垂手站在外间,房里安静的什么声动都没有,知道白氏是在闭目小憩,便转身打算出去,脚刚抬起来一只,就听见里面懒洋洋传来一声:“荣儿!”
荣儿马上忙不迭地进去,白氏已经睁开了眼,保养得宜的右手捂住嘴打了一个哈欠。
“什么事?”
荣儿笑道,“奴婢刚从大小姐那边回来,看见主子在休息……”
“得了得了,别说那些没用的。”白氏看她一眼,“到底什么事啊?”
荣儿犹豫一下,说道:“大小姐今下午在库房,和二小姐身边的丫头,那个叫溶月的碰上了,说是去取花样子的,大小姐说二小姐不善刺绣,便把适宜的花样子一并带回来了。”
白氏静静听着,到这里才开口说,“就这点事,也值得你来回我?”
荣儿说:“本来就一点花样子,不值得奴婢烦主子,只是大小姐最近……做的有些频繁了,奴婢担心二小姐去告诉夫人,再对咱们絮叨些什么。”
白氏不屑地笑道:“你不是说,妙仪只是把适宜的花样子带回来了吗,她又不是把库房里所有的花样子都搬了回来。那有什么打紧,花样子么,用什么年纪的都行,反正只是用来刺绣的,萧清和要是拿这点子事去告状,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荣儿只得赔笑,说,“还是主子心细。”
白氏不置可否,扫一眼桌上的水果,“这些水果都是景云喜欢的,偏偏燕南这地方酷寒,一年到头不过几个月晴好天气,想吃点什么都缺着……”
荣儿连忙说,“所以咱们老爷不远万里让人从广阳那边给带新鲜的水果吃食,年年如此,就算正房那边,也没咱们这么好的待遇呢。虽然是寒冬,主子这里却烧的热热的,怕是春天也比不过咱们这儿暖和呀!”
白氏被她哄的高兴了,脸上总算带了点笑意,之前的抱怨全都收了回去,一面抚摸着手里的玉骨扇子一面说,“可不是,单这把琵琶扇子,老爷更是费了不少心力从帝都那儿高价给我买下来的,扇起来阵阵生风,触手生凉,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物,就凭庄氏,怎么配得!”
荣儿连连称是,“老爷对主子真是极好的,这把扇子,奴婢记得还是主子刚刚怀大小姐的时候,难敌暑热,老爷巴巴的买回来送给主子的,也难为主子长情,这么多年一直没离手过,就算不用,也一定要放在目光可及的地方,主子心里,真的是时时记挂着老爷呢!”
白氏笑骂一句:“什么心里记挂,你如今说话是越来越不害臊了,看我哪日不指个人把你嫁了出去!”
荣儿忙道:“奴婢是主子的家生丫鬟,打小跟着主子长大的,又是主子的陪嫁丫鬟,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服侍主子。”
白氏原本也是一句玩笑话,见她这样更失了几分兴致,就懒懒地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荣儿见状,眼底到底闪过一丝不同的神色,不过到底是三十岁的老人儿了,这一丝情绪很快就被她掩饰了过去。
白氏一门心思放在别的事上,自然没有注意到荣儿,她把玩着手中的扇子,道,“老爷确实对我很好,可偏偏就是因为他对我这么好,我更是怨恨庄氏!当年我也是一门嫡女,如今四皇子的母妃白贵嫔,更是我的亲表姐!若不是庄氏硬生生插进来,如今萧府夫人的位置,该是我的!”
荣儿一见白氏又要发怒,赶紧上前两步给白氏倒了杯茶水,劝慰道:“庄氏和老爷的亲事是老太爷当年定下来的……”
白氏一听更是怒火丛生,一抬手把桌上的茶杯冲着荣儿掷了出去,滚烫的茶水泼了荣儿一身,茶杯也正巧砸在她的膝盖上。
荣儿吃痛,赶紧跪下来,心里暗暗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白氏冷眼瞅着她,“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我不知廉耻了?!”
荣儿赶紧响亮地打了自己两巴掌,“奴婢失言,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说,当年的事,怪不得老爷,要怪,”她咬牙,“要怪只能怪庄氏,明明知道老爷属意于主子,却不肯退亲,也要怪老太爷,当年怎么也不肯成全主子和老爷……”
荣儿这话说的没错,当年萧老太爷和庄府关系好,庄氏和萧秉德的亲事是打娘胎里就定下的,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庄氏素来温婉贤良,持家有道,萧老太爷非常满意这桩婚事,谁知道斜刺里冲出来一个白氏,仗着自己也有几分身世,是从三品湖东盐运使家的嫡生女儿,因在一次宴会上对萧秉德一见倾心,硬是缠磨了自己父亲,去跟萧老太爷提这回事。
萧老太爷是个古板的人,明明知道对方已有婚约还上门来提亲这事本就足够让他惊诧了,如果说嫁过来做个侧室,虽然也有些委屈了白氏,但已经是唯一能两全的办法了。
可偏偏白氏还想要做萧家的嫡妻,而萧秉德和庄氏婚约在前,如此一来此事根本无转寰余地。
最后还是白氏的表姐,当时的白昭仪,现在的白贵嫔出面,劝了白氏许久,方才作罢。
庄氏嫁进萧府一年后,白氏方以侧室之礼被迎进了门。
这件事一直是白氏心里的隐痛,过去了十几二十年,依旧像一根倒刺扎在她的心窝里,余毒未消,每每想起,总会咬牙切齿地怨毒咒骂一番。
荣儿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承受着白氏突如其来的怒火,被茶杯砸中的膝盖因为跪在坚硬的地面上更是让她疼的额冒冷汗。
白氏也不让她起来,只恨声说道,“我是嫡女,我的母亲是嫡女,我的外祖母也是嫡女,她们都是掌管一府后宅的正妻夫人,而到了我,却成了侧夫人!一辈子永远被庄氏压了一头下去,就连我的孩子,我的景云,也只能成为一个庶子!你说,要我怎么不恨她!”
荣儿只觉得口舌发干,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生怕哪一句让白氏不高兴,再惩罚自己跪上几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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