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尴尬的过了半晌。刘嬷嬷抱着一身锦缎长袍走了过来，对那少女说道：“小姐，我翻了半天才从箱底捣着老爷年轻时穿的衣服，压得时间长了，都皱吧了。我都给熨烫好了，就让这位小哥换上吧。”

小厮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说道：“谢谢婆婆。我的衣服差不多都干透了，不敢再劳烦你们。我是个下人，怎能穿大人的衣服？不了，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耽搁了，小子这就告辞了。”说完长揖施礼就要出去。

那少女见状连连跺脚，说道：“什么大人小孩的！我要你穿的，你怕什么？！反正我爹爹也不穿了呀。”小厮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要是穿了非得让官府把我当小偷给抓了去。”刘嬷嬷这时也说道：“是啊，这位小哥说的没错，像我们穷苦人家，辛勤劳作一年也不见得买起这样华贵的衣服。要是让认识小哥的人看见了他，肯定会认为这衣服是他偷来的。”少女看了看刘嬷嬷，又看了看小厮。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好心总是没好报的，我送你出去。”

俩人走出了厅门，少女忽然问道：“这么半天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那小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叫‘坎儿’”

“什么！‘坎儿’！？什么坎儿啊？”

“就是‘门坎’的坎了”

“哦，好有趣的名字，呵呵，你既然告诉我你的名字了，我也不能让你吃亏。我叫‘赵绎儿’，赵钱孙李的‘赵’，剥丝抽茧，理乱寻绎的‘绎’，你就叫我‘绎儿姐姐’好了。”赵绎儿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坎儿，又问道：“对了，你这么匆匆忙忙跟过江之鳖似的。到底是要干嘛去呢？”

坎儿一时也没弄明白‘过江之鳖’是什么意思，用脚随意的踢着积雪答道：“我们酒楼客人要喝西域出的什么吐啊吐的葡萄酒，老板娘要我去城里买两坛回来。被姐姐仙水这么一浇，就耽搁到了这。”说到这里看着已近黄昏的天色，坎儿心里一惊。晌午出来的，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连酒的影都还没见到，顿时急得不停的搓手跺脚。

赵绎儿听罢呵呵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去沽酒。傻小子，那不是吐啊吐的，咦---都恶心死了。那叫吐鲁番！说到这酒，嘿嘿！我爹爹常年经商倒是去过西域吐蕃之地。他还买回了好几坛葡萄酒，背着我和我娘偷偷的藏了起来，哈哈！不过嘛，被我不小心给看见了。”说完扯住坎儿的衣袖道：“来，我给你去取两坛出来。”

俩人来到了院内的一个偏僻处，赵绎儿指着一颗老槐树的根部，说道：“呐，就是这里了，你搬开树下的一块大青石板，里面埋的便是了。”坎儿迟疑道：“这样不好吧，要是被你爹爹知道了，那还了得。”“真是笨死了你，木头脑袋啊！你先拿两坛救急，赶明儿个你再跑去城里买两坛回来，咱们把酒倒进旧坛里，神不知鬼不觉，不就行了。”

坎儿想了想，玉娘焦急的身影在他心里转来转去，暗想：“不能辜负了娘娘的差事！”于是把心一横，当下挽袖提劲搬开了青石板。砖下是由河里的沙石填成，再冷的天气也不会被冻硬。坎儿刨了不一会儿便露出几坛酒来。坎儿挖出两坛，把余下的重新用沙石填好，又放回了青石板。从院里胡乱捧了些雪洒在上面，还好雪仍未住，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挪动的痕迹掩盖。

坎儿抱着两坛酒喜道：“真是太谢谢绎儿姐姐了，明天我就把酒还上。”“这倒是不急。”赵绎儿用手搓弄着头发说道：“不过，我帮了你件事你也得许我件事儿。”坎儿道：“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八件事，就算让俺赴汤蹈火，坎儿也决不会皱一皱眉头！”

“呵呵，哪像你说的这么厉害，可怕。其实啊，就是让你陪我晚上抓几条小蛇而已。”

“晚上逮蛇！？”坎儿张大了嘴巴呆呆的说道：“白天抓不一样嘛？”

“不！一定要是夜里子时抓。”赵绎儿神情严肃地说道：“我爹爹常年经商，不时的要远赴异域。在我十二岁左右的时候，爹爹带我同娘一起去了东北的苦寒之地。在好大的一片森林边缘，爹爹和同伴们点着篝火谈天喝酒，说些人参啊鹿茸啊什么的，我人小那时候也听不懂。趁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我偷偷溜进了森林。在黑黝黝的密林里，我追着一只小野兔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小兔也不见了。我害怕极了，就拼命的哭啊哭。这时，一只会发光的小飞虫飞到我身边，围绕着我飞来飞去。我止住了哭声，好奇的看着它。不一会儿那只小虫忽闪着翅膀飞走了。我赶紧追了过去，小虫突然一闪消失不见了。正当我迟疑的时候，一片五彩斑斓的美丽玄光缓缓亮起，在夜色中像飘在空中的绮罗丝缎婆娑起舞。光好美丽，让我觉得好温暖，我也忘了恐惧，慢慢走到跟前。只见一株和我一样高的花卉在徐徐散发着光芒，无数白的，黄的，紫的，红的，各种颜色的小飞虫在它花蕊里盘旋飞舞。我惊呆了，傻傻的站在它面前看着它。这时，远处传来大人们呼唤我的声音。我转头正想答应，叫他们也来看看，那花突然伸出了无数蔓条一下子把我缠住了。我吓得大声哭喊着，只见花的中间探出一根细长的毒刺，猛地一下扎在我的胸口。我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坎儿听得出了一身冷汗，看着绎儿眼里噙着泪花，禁不住问道：“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样？”

赵绎儿接着说道：“后来我醒了，看见我躺在娘亲的怀抱里。大人们围着我，很是担心的看着我，我浑身很疼就不停的哭泣。娘亲也陪着我哭，爹爹大声地责怪着我娘没看好我。我和娘只是哭，我是害怕，娘是心疼我。”说到这里，赵绎儿在眼里打着转儿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抬头看着远方继续说道：“大人们一把火烧了那会发光的妖花，就带我回到我们驻扎的山村。后来我发了高烧，爹找了很多当地的大夫也没能治好我，我的胸口还是很疼，疼得时候跟掉进了冰窟窿一样浑身不停的打着颤。爹也顾不得再做什么生意，就带我和娘匆匆的返回北平。到了山海关的时候，我疼晕过好几回。就当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自称是在崂山修练的黑巾道士救了我。他用仙家真气逼住了我体内的毒气，重开了药方给我爹爹，问了我们的住址后给了我爹爹一张鬼符。然后他对我们说：‘他只是用纯阳真气镇住了我体内的玄阴毒蠱。给我开的药也只是暂时压制恶毒的一时之选。天见可怜，北平城外的燕山是一处仙脉，山麓下的雁栖河里很可能有一种神物‘雪鳗蛇’，只有它才能吸去我体内的寒毒。而此蛇很怪，通体发着幽光，蓝色圆环布满全身，只有在每天的子时阴阳交汇的时候才会现身。他让我们尽快找到此蛇，找到后向东方烧掉这张鬼符他就会赶来给我施法驱毒。如果找不到，他会每三年来北平给我注入真气暂缓我阴毒发作。’”

赵绎儿忽然抓住坎儿的手说道：“五年了，我爹爹请了无数帮手夜夜在河里寻找这条神物，却终无所获。前两年那神仙道士守约来过一次，他给我注完真气后顶冒白气，大汗淋漓如同虚脱了一般，和在山海关给我疗伤时情形大不一样。后来他背着我对我爹娘说我体内的毒蠱似有生命一般，在不断壮大，吞噬着我的阴元。以他的法力有些压制不住毒蠱，恐怕明年他再来时就遏制不住我的病情了。这些话我全都听到了，我没有哭。老天既然这样折磨我，我也认命了。只是我可怜我的爹娘，这几年，他们白天照顾生意，夜里不能早寐安睡。雁栖河不知被他们来回走过了多少趟，却连那蛇的影子都没见过。急得爹爹和娘亲早早白了头发，我不怕疼痛，因为我知道他们比我还疼。这几天我以死相逼才令他们不去冒着祁寒寻找那该死的小蛇。坎儿，可是我知道爹娘心里在滴血。他们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刀子划刻，深得仿佛是北溟漆黑的海水，深得像是利剑狠狠戳刺着我的心。坎儿，只有找到‘雪鳗蛇’笑容才能重回到我爹娘的脸上。我不想苟且的活着！坎儿，你能帮帮我吗？”

坎儿这时候早已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把心刨出来让绎儿看看：“绎儿姐姐，你放心！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贱命，就算是要把整个河水反过来，我也要帮你把‘雪鳗蛇’揪出来！”

“如果老天可怜我，今晚就让我们找到它。”赵绎儿眼中发出了光芒，白皙的脸庞仿佛又有了血色：“谢谢你，坎儿！”

于是二人定下了今夜二更时分相见，坎儿携长索攀上二楼，以绎儿给的红色香绫为信物令绎儿开窗。然后二人掣索下楼结伴去寻觅蛇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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