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清妍闭关之前的那次北海之行中，对政治不敏感的她接触到的政治信息并不多。但好在她记性好，在她的回忆之下，清慧对北海的局势还是有一个初步了解的。

北海三杨之间的暗流涌动并非一日，原因主要是逐渐壮大的三家对洞天福地的野心。三家都已经不是一个洞天福地能够承载得了的，但要独立吃下另一家也没有那个实力。对皇室，大杨家和小杨家常会携手，而皇室本身也常联合其中一家打压另一家。三家之间的关系微妙复杂，这也是她杨清妍为何能以一介筑基期修士的身份在北海闹出不小麻烦的原因，三家之间的微妙平衡使他们对杨清妍背后的凝思宗都有些忌惮。毕竟谁也说不清凝思宗是否对眠国有什么野心图谋。

在这样的局面下，二十多年前杨清妍第一次回到北海，就布下诡计，使原本和最受天昊帝宠爱的北海王杨思德定下婚约的杨吟蝶，竟在一次战斗中被春药所迷，和来自晋国的华天云发生了一夜风流情事。这件事在北海掀起了轩然大波，杨思德和杨吟蝶的婚事也随之陷入了危机。杨清妍并不是随便挑个人报复，当年她身为苦役之时，杨吟蝶曾把她的脸划花，对她百般虐待，两人之间怨仇早结，在此事后更是毫无转圜余地。

此事后杨清妍回山潜修，杨吟蝶也没有寻仇，而是闭关冲击修为，两个人都是一般的心思，要在对方前头迈入筑基期圆满境界。没想到的是却只是前后脚出关，杨吟蝶为杀杨清妍，竟以自身为饵，千里布局，把杨清妍诱到陈国内狙杀。中间自然有无数故事，没想到居然又被杨清妍算计得手，和华天风做下了难言的丑事。华天云自从和杨吟蝶春风一度就对她情根深种，现在华天风又和她出了这件事，杨吟蝶和杨思德之间的婚约更是风雨飘摇。

杨清妍闭关结丹前，满拟婚事怎么都要再拖个几十年，皇室的面子在那，这么个媳妇可不是北海王的良配。毕竟谁都看得出，天昊帝对北海王的重视远超其他孙辈，没准日后就是北海王接任皇位。没想到在眠国边境，小杨家送来的信笺中却透露了杨思德将和杨吟蝶在会后成亲这个讯息。

这些零散的事件，在清慧眼中都各有涵义，随着思绪的不断运转，纷乱表象下的真义渐渐浮上心头，她睁开眼，心中对北海局势的把握已然有些明悟。杨清妍正等着她，见她睁眼，连忙道。

“如何？”

清慧微微一笑，不答反问。

“师姐可知道这皇家内，除了天昊帝之外，还有什么势力不成？”

“这……”杨清妍犯了难。“天家秘事，外间一向是并不知道的。皇室最忌讳别人打探这些，当然了，也是因为黄艾原在国境上，和眠京离得比较远的关系。”

“如果我没猜错，皇家内，应该是分了两派。偏向小杨家和大杨家的都各有其人。杨思德和杨吟蝶的亲事，应该就是偏向大杨家的那派一力促成的。”清慧点着桌子道。“你多次陷害杨吟蝶都未能破坏这门亲事，照我看，就该是那派在背后出力。”

“既然如此，为何杨吟蝶今日却缩手缩脚的？当时追杀我也不敢动用皇家的人――”杨清妍也是心思敏捷之人，迅速就把握了清慧的意思，皱眉问道。“如果有皇家人出手，当时没准我就要在北海吃亏了。”

这却是个疑点，清慧一顿，想起多年前云宝林说起的徐家故事，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杨思德本人心意如何？”她皱眉问。

“你的意思是――”杨清妍瞠大美目，“杨思德本人并不想娶杨吟蝶？”

清慧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清妍，不免流露些许取笑之意，谑道。

“好师姐，若是杨思德和杨吟蝶情投意合，又何必避着她先来和你温存。吻得你又是那般火热，好像几个月没见荤腥的馋猫似的。”

杨清妍俏脸微红，嗫嚅道。

“谁知道他……”

话虽如此，她却有些按捺不住的喜意。清慧是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的，当年在金銮殿上不肯放过杨清妍的就是这位北海王，在杨清妍为苦役的日子里，两人也有过几次接触。上一次杨清妍到北海，不但算计了杨吟蝶，也想给这位北海王一些苦头吃吃，当时已迈入结丹境的这位北海王却是个警醒人物，杨清妍没算计成，豆腐却没被少吃。这里面的爱恨纠缠，自是不消说了。

她听坐忘散人说过杨清妍宿孽重、纠葛多，今日才知果然不错，别的不说，但是杨清妍和云梦主人与杨思德之间的这份若有似无的情缘纠缠，将来在结婴之时，就是一重巨大的阻碍。

虽说如此，这也是清妍自己定夺的事儿，自己这么担忧也是无用。因此清慧也就掩了这思绪，只是不免捉狭地望着杨清妍笑笑。杨清妍也陪着笑笑，随后便一整脸色道。

“北海王是个有心机的，对我的恩我记得，对我的仇我也一辈子忘不了。他这次来，肯定不是只为了……为了和我温存，恐怕还是代替皇家来踩踩盘子，摸摸我们的深浅。他和杨吟蝶的亲事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说是皇家和大杨家的结盟用了，北海王心高气傲，怎么容得下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子有过情意。既然你刚才提出了这门亲事在皇家内部怕是也有分歧，我大着胆子揣测一句，恐怕北海王和天昊帝对这门亲事都不是这么热心。”她到底冰雪聪明，经清慧稍加点拨便想通了个中关窍，她双目精光四射，分析得极为投入，却是浑忘了几天前还声称这次来北海只是看看热闹，踩踩盘子，沉吟着又道。

“杨吟蝶像是也有这个意思，否则为何才来就走，这位主蛮起来，不要说是天昊帝的面子，就是北海三杨这三家也全都不在她的考量之内。这次却这般软弱，我看里头必有原因。”

清慧也是这么看，但两姐妹一个是初到北海，一个是几十年没有来了，这里头的变化怎么能知道明白，这不是两个人在这里猜测能猜测清楚的。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自己刚才的决定付诸施行，便道。

“师姐，咱们毕竟在此地没有根基，虽然三杨和你都有仇怨。但你一个人怎可同时和三大家族为敌，总要先和一家联手。眼下皇家态度未明，何况你也说了，北海王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咱们还是得防着点。三杨中隐然是小杨家正适合亲近一番，他们在争斗中处于下风，需要援手是一。和你到底有旧，攀起交情也方便些是二。更何况你来这里，总不是真的只想看看热闹，若说世上还有谁比你更不想让这门亲事成功，那就是小杨家的人了。政治这东西，本就是利益的结合。若是你能暂时压下当年的怨恨，我看――”

她拖长了声调，盯着杨清妍不放，杨清妍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才断然道。

“也好，仇怨总是要一起一起的算！我也厌倦了总是小打小闹，师妹你说得对，现下是和小杨家联手的时候了。”

清慧心中一松，执茶贺道。

“恭喜师姐，这番前来北海的最大目的，已经成功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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