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面山坡上确实隐藏着一个鬼子兵，刚才开枪偷袭的就是，他叫芥川拓实，华北派遣军总部派来支持大野联队的。上次押送路鸣计划一箭双雕，顺便消灭打算抢回路鸣的潜伏国军分队。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国军小分队的指挥官竟然在重重包围中逃走了，还差点带走了路鸣。这件事对日军震动很大，调查结果表明，这个名叫龙绍钦的军官是德国军校毕业的。华北派遣军总部立刻派芥川拓实赶到这里，因为芥川也是德国那所军校毕业。
此时芥川的枪口瞄准了杜占明，但晃了晃，停下，这不是他要的目标，他对新兵不感兴趣，他要的是其他来救助杜占明的老兵，或者他们的长官，他在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杜占明仍在阵地上直着身子，傻傻的转着圈，龙绍钦拎枪冲上前，按住他：“给我爬下！”
瞬间，子弹贴着龙绍钦耳边飞过，他下意识一松手，杜占明转身就往后面跑。绍钦回身，再次揪住他，拎着他领子一个180度大转身，将杜占明脸扭冲前面，骂道：“前线在这边！狗杂种！”
一发炮弹过来，虽然落点很远，但动静很大，杜占明承受不住，终于吓得哭出声，缩在掩体里喊着：“炸死我了！炸死我了！我回不了家啦！我不打了！”
龙绍钦枪逼过来：“闭嘴！动摇军心枪毙你！”
杜占明不再喊出声，但仍呜呜抽噎着，绍钦将他甩给已经清醒过来的钱国良，让他继续上子弹。杜占明手哆嗦着，托着子弹带，子弹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气得钱国良气喘吁吁：“你……你……傻蛋！”龙绍钦刚一转身，杜占明立刻丢下子弹带，抱头缩在坑角落里，哭喊着：“不打了不打了！我要找我外公！”
龙绍钦此刻已经红了眼睛，整个人显得杀气腾腾，他在阵地上四处游走，低吼着：“注意，炮轰结束鬼子步兵就要上来了，准备射击！”
石头根本没听见长官的话，他此刻一脸呆傻，目不转睛的看着哭泣的杜占明，连长官走近也不知道。龙绍钦停步，顺着石头的目光，看着满脸血水汗水鼻涕眼泪浑成一片的杜占明，眼前突然划过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那么瘦弱却死死抓着他裤角不放，最后硬是被他用鞋底捻掉，鞋跟踢开。石头和杜占明的脸，和那张已经模糊不清的脸那么相似，单纯恐惧。
龙绍钦嘶吼着：“所有新兵集合！”
六名新兵跌跌撞撞东倒西歪的凑到一起，一片苍白脸色，每个人神经紧张到一触即发，只有杜占明哇哇哭着。龙绍钦钳住杜占明双肩，稳住他：“我答应过旅长！带你们来，带你们回去！我向你们保证，我会保护你们，带你们回家！”
新兵们睁大眼睛，目光茫然，根本不相信龙绍钦的谎言。龙绍钦一个一个分派任务：“你跟钱国良，你跟唐金贵，你跟刘得标……”老兵们看着龙绍钦分派任务，各有各的想法，他们见多了这样的长官。
剩下石头和杜占明，龙绍钦命令：“你们俩跟着我！装子弹，我打一枪，换一个位置，换一只枪！听懂了吗！？”
“是！长官！”石头回答。
龙绍钦看着杜占明，不再吼叫：“你听懂了吗？”
杜占明机械回答：“是。”
天色暗了下来，整个山坡都染了黄旧的颜色，枪声也不一样了。绍钦用望远镜观察，看到芥川对面枪手位置喷出的火药闪光，心下正感奇怪，钱国良不知何时也爬到龙绍钦身旁，绍钦将望远镜递过去，钱国良接过来观察。二人像配合多年的默契伙伴，没一句解释互相熟悉彼此动作。
钱国良观察着，龙绍钦疑惑着：“有人在狙击鬼子冷枪手，会是谁？”
“我刚才就注意到了，不像国军的，可能是八路，八路神枪手多，他们子弹少，必须练好枪……”
“伤亡多少？”
“阵亡三名，伤五名。”
“新兵情况怎么样？”
两人说着一起回头，新兵们都缩在战壕深处，紧紧搂着枪。
钱国良答得有些无奈：“暂时没事……”
“弹药情况？”
“还能坚持两个小时……长官……”
龙绍钦终于回过头，正视钱国良的眼睛。
“那些新兵……”钱国良说不下去了。
话还没说出来，就听一声炸弹袭来，鬼子再次进攻开始。
唐金贵大吼：“鬼子增援部队来了！”
龙绍钦举起望远镜，见日军卡车接连驶来，跳下一群群黑压压士兵，日军准备步兵进攻，人数比之前多出数倍。
钱国良悄声吩咐石头：“再联系一下旅部……”
石头一直抱着报话机，调频率，石头颤抖着呼叫：“010，010，我是老鹰，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没有动静。
龙绍钦对石头说：“你就守着这个频率，保持联络，有动静就通知我。”
石头于是专心守住那部报话机。
钱国良忧心忡忡看着密麻麻日军缓慢压过来，自言自语道：“娘的，鬼子人是越打越多，至少半个联队都压在这儿了！这仗还真是……”
钱国良说着看表，喊：“石头，有信号吗？”
“还没！”石头的声音高亢，反倒越来越有信心。
钱国良回过头，看见远处日军就头痛，眉头皱得老高，反正是豁出去了。
士兵们看着远处黑压压日军，都紧张得不敢喘气。
杜占明在钱国良身边，自言自语般的：“大哥，有没有援兵啊？”
钱国良沉默着装子弹，不理。
“咱们打得过鬼子吗？”
一旁张桅阴阳怪气道：“就这几个人打，送死吧！”
杜占明像是失了魂一般：“为什么要送死？不可以撤退吗？”
张桅阴阳怪气道：“姓龙的本来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这次为什么又让他来？是让他戴罪立功！所以他要在这里死扛，要证明他没有失职，要用咱弟兄的鲜血为他自己清洗罪孽！”
钱国良低吼一声：“别说了！”
杜占明倒没什么反应，显然张桅说了什么他并没听进去，此时他神情恍惚，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什么。
大家忽地都不说话了。钱国良回头，见龙绍钦正站在他对面，声音恢复之前的阴冷：“旅长指定时间是晚上十点，还有三小时。谁坚持不了？”
炮声隆隆，子弹呼啸，士兵们都沉默了，准备开始战斗。
钱国良命令杜占明装子弹，半天没有动静，一回头，只见杜占明正在往后方出溜，不由大怒，将杜占明揪了回来。哆嗦着的手硬逼着重新装子弹，杜占明精神现在处于极度恐惧状态，受不得半点刺激了。
刘得标打得没了子弹，杜占明麻木疲惫的上前递子弹，刘得标刚接过，眉心中弹，扑倒在杜占明身上。杜占明随着尸体一起倒在地上，血染了他一身，他一个劲挣扎，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终于从尸体里爬出来，手里子弹落了一地，钱国良冲他大吼大叫，他爬不起来，也什么都听不见。
“杜占明，你聋啦！子弹！”
杜占明终于爬起来，往前跨一步，怪叫一声，以不可思议速度“嗖”一下窜出战壕，朝后方疯跑而去。钱国良急了：“兔崽子！你去哪儿？！”
龙绍钦闻声回头，愣住，只见杜占明疯跑着。他这么一跑，跑乱了军心，除钱国良和石头外，其于人都乱轰轰要往外跑。
敌军看到混乱局面，随意开枪，一枪一个。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龙绍钦持枪与芥川对射，迫使芥川转移阵地，剩下士兵更加混乱往后跑。龙绍钦一发子弹打过去，封住退路，大喝道：“站住！谁敢逃跑！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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