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云梦越说越少，只是盯着吕产看，看吕产专注听课的样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很好看。
当时刘章听到这里，隐约觉得醋意，但立刻安慰自己：那是孩子时候的往事了，都好些年过去了，没关系的。
到了后来，他才开始明白：那段青梅竹马的岁月，是一个隔着大海的王国，他永远进入不了。他可以和云梦成亲，可以白头到老，但是他不能倒转先后的时光，不能把这本书从头再开始写起，不能在云梦还怀着最新鲜、最纯净的目光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实际上真正出现了的那个人，是吕产――而刘章自己倒更像是个迟到的外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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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种种猜测最终得到了证实。
在苦苦思索“表哥”究竟会是谁的一个月之后，他和云梦一起去长乐宫，探望逐渐病重的吕雉。吕雉正对他们小夫妻问长问短，正好吕产来到，向吕雉汇报一件事。刘章和云梦就先在一边闲坐。
刘章咳嗽一声，故意站起身来，走到靠墙的一座朱漆镙钿屏风前，装着欣赏，其实悄悄在打量云梦。
他看到了：云梦眼里的光芒。他第一次看到――在他热切注视云梦已经无数次，但云梦从没这么回视过他之后。
云梦一动不动地坐着，痴痴地望着正在侃侃而谈的吕产，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飘渺幻美的心事，双颊红晕渐生。
刘章反而感觉平静了。他只是想：这一幕，我到死都会记住的――还有在窗外听到的那一声娇柔的轻唤：“表哥……”――我到死都会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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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管家在车外轻声禀道：“月华台到了。”
刘章骤然惊觉，忙下了车，抬头看去，月亮已高高升上中天。月华台下停满了马车，想是参加晚宴的人们早已入席了。
他拾级而上。月华台在宫中西北角，靠明河岸边而建，高达九丈，是长乐宫中最高的建筑，可以俯视整个长乐，甚至远在未央宫就看得到。
台顶上的飞仙阁修成凉亭的形状，可容纳百人，没有墙壁，四面通透，十多根桂木柱子撑将起来，全装饰成松柏树干的古朴模样，又带着桂花若有若无的清香。阁顶爬遍密密的葛藤，青绿野趣。在飞仙阁坐下，俯视明河碧水、垂柳轻拂，仰观天宇澄净、明月高悬。前后左右，轻风徐来，凉爽飞扬，心神俱旷，宛然有飘飘欲仙之致。
待得刘章登上飞仙阁，晚宴已然开始。
近百席已尽数坐满。今晚吕莹所主持的这次晚宴，纯是为了弥补刘、吕两家的隔阂，只请长安城中的刘姓皇族子弟与吕姓外戚诸官――他们其实年龄差不多都是二三十岁，虽然平时壁垒森严，各含敌意，互不来往，但一起痛饮狂歌的少年习性却是不约而同――这也正是吕莹的用意。
但是此刻显然有些尴尬。因为仿佛这酒席上都贴了姓名标签似的――大家一进飞仙阁，便默契地分开坐下。姓刘的都坐在西边，姓吕的都坐在东边。每一边内部，互相敬酒喝酒那是熟门熟路，热闹之极，但两边之间，仿佛有一条细细的线，谁都装着看不见它，谁也不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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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刘章现在便站在这条线上。他一眼望去，先看到了云梦。
云梦在东边的席上，正在和旁边的吕禄有说有笑，但总是偶尔转过头来，看看另一边的吕产。
她今天一天都不在朱虚侯府中。早上出门时，她又说要去舞阳侯府。刘章一时忍不住，冷冷道了一句：“岳母若是去了长乐宫呢？”云梦没察觉，道：“那我就也去长乐宫啊。反正晚上都要在月华台吃饭。”说罢便出了门。刘章气得早饭都没吃。
她也太随意了，刘章想，就这么直接出门去和吕产私会，好像我是个傻子，一点都不知道似的。
舞阳侯府，刘章再没去过，没那个勇气。不过估计云梦和吕产在长乐宫里相见的次数更多――他们俩可都是经常进入长乐宫的，那里熟门熟路，房间众多，随便找一个就行。让我去捉奸的话，在宫里面转上一整天，也找不到他们。
怪不得吕产每天下午通常都在长乐宫里办理政事――刘章恶毒地想着。近水楼台。方便得很。
而到了晚上，他朱虚侯刘章走进飞仙阁时，妻子并没有跟在自己的身后，而是早就和另一个男人一同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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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踌躇着该坐到东边去，还是西边去。
若是换成几个月之前，他的眼中根本就看不见这东边、西边的分别，他只看得见云梦所在的地方，然后就是兴冲冲地跑过去，挨着坐下，也不管别人对他的取笑。
此时吕禄一眼看到他，远远地指着他笑道：“兄弟，还不过来？表妹等你好久了。”云梦和吕产也都含笑看着他。
他却心中突然无来由地暴怒――你们两个在演戏，默契得心照不宣，装那么像，还要我来配合你们么？
他客气地冲吕禄拱拱手，故意不去看云梦和吕产，转身往西边去，找到三弟刘兴居，坐在他身旁。刘兴居正在和席上的族人们拼酒，看到他过来，有点诧异，往对面吕氏席上冷冷地瞥了一眼。
别的堂兄弟故作惊奇地问：“怎么不去和嫂子一起坐？”刘章没好气地答应两声，随口道：“成天在一起的，不腻么？”众人知道他是个软绵绵的多情种子，都哄笑他，说他口是心非，硬要把他赶到东边去。刘章打死不肯动。众人又道他迟到了，要罚他酒。刘章索性来者不拒，开怀痛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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