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无夜摸黑在地道中弯腰前进,甚是轻快迅疾。他从小为了避祸,常常在夜晚出没,又多是荒郊野外、深山老林这种地方,对于幽暗之处的视力反而更好。
在地下曲折行进了约有六七里路,突然到了尽头。他抓紧泥壁上凿好的缺口,朝上奋力攀去,推开一块铺满青草和泥土的木板,爬出了地道洞口。
他坐在地上,略略喘息,朝周围张望。只见面前果然是贯穿未央、长乐二宫的明河,缓缓流淌,周围树丛深草,寂静无声。
看了一会儿,他认出这里是未央宫的东北角,河水从此处的水门流出未央,转向长乐,正好和宫墙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死角,是郎官们平常巡逻不到之处,兼之草树茂密,躲在里面,外人绝难发现。
此刻墙外长乐宫方向的厮杀哭喊之声,已经隐约传得到他耳中。他知道事态紧急,恨不得立刻赶过去――但若是硬冲出未央,再杀进长乐,中间必然要力战耽搁――他踌躇再三,突然目光落到面前的明河水面上,心中一亮。
他扎紧衣袖裤脚,拣了一根长长的空心草秆,一头叼在口中,悄没声息地钻入明河,将另一头露出水面透气,身体在水下感觉着水波东流的方向,朝长乐宫游去。
山野中长大的孩子,水性当然也不差。他游鱼般滑溜前行,经过了两道水门,已经游进了长乐宫西北角的宫墙之内,寻了一处河岸靠过去,贴在岸边侧耳静听――岸上似乎甚是安静,便悄悄将头伸出水面,扒住河岸边朝外张望。
他的目光贴着地面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身上中了数箭,有的更是血肉模糊,筋断骨折,显然是硬生生被马匹踩死的。远处空荡荡的,只有两个铁骑兵正纵马过来,俯身左右审视。见还没死透的,便一矛扎将下去。
他算计好距离,等那两匹马从面前刚刚过去,突然从水中一跃而出,炸雷般大喝一声,扑上去。一个铁骑兵刚回过头,便被他一刀刺入咽喉。另一个慌乱中将长矛调转头,朝他刺来。他纵身一跃,足尖在矛杆上轻轻一踩,借着力道已经落到了那骑兵的背后,左手搂住对方的头颅,右手挥刀朝对方脖颈处用力一勒,鲜血狂喷――英无夜自己也忍不住嘶吼一声,血脉贲张,甚是兴奋,伸手将对方尸体推下马去。
他一心去找吕产,便纵马朝长信殿方向奔去。一路上见尸横遍地,身上穿的多是寻常宦官乃至侍女的衣服,心中一凉,便猜出这场对长乐宫的围攻,已不再是有组织的战斗,而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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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门被打开之后,周勃一马当先,率领着铁骑兵们箭一般地冲入宫去,立刻四散开来,朝着南宫门方向一排排作剃刀般的推进。躲避不及的宦官和卫兵们一被挤倒,便是一轮轮的马蹄成排地踏过。
侧翼的小股骑兵来回反复奔驰,朝着逃开的人们冲过去,二话不说直接便是撞飞。
若是有个把侥幸躲过的,便再调转马头奔回来,舞动长矛,一击毙命。
蹄铁铿锵,战马纷乱,血肉纵横。
北宫墙已经被各侯爵府的众多卫士们悉数占据,挥刀尽情砍杀。那些把守宫墙的士兵们武功既不及,只有步步后退,被卫士们连砍带踢,一个个惨叫着从墙头坠下。
陈平执着马鞭,朝着一座座雄伟壮丽的宫殿指点着,尖声嘶喊道:“给我一间间搜!搜出一个杀一个!不许放过……”
劲弩手们成群结队地奔过来,并排瞄准宫殿的门窗口,看到人们从里面惊慌失措地往外奔逃,唿哨一声,便是铺天盖地几排箭雨过去,将众人悉数钉在柱上、门边。
周勃东张西望,对这般步步推进、层层剿杀的阵势甚是满意。他弯弓在手,瞄准一个正在与几名铁骑兵苦斗的长乐宫校尉,倏然弦响,将对方的头颅射得脑浆迸裂,看着对方摇晃着软软跌倒,长笑一声,觉得爽快了许多――他心中依然担心会让吕产逃脱,于是挥手召集身后的一大队骑兵和卫士,喝一声:“跟我去长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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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陈平和刘章率人赶到长信殿时,那里已经被周勃的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水泄不通。地上到处是郎官们的尸体。刘章心惊胆战地从死人堆中跨过去,走到长信殿的院落内,里面已黑压压挤了几排劲弩手,弯弓搭箭对准了殿门。
殿廊上,已经横七竖八地静卧着许多官员的尸体,中间有不少吕氏诸侯,都是素常在长信殿里处理日常事务的重臣。
而此刻,所有箭镞对准的,只是殿门处孤独站立、华服锦裳的一个女人:吕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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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勃站在劲弩手们背后,望着虽已中年、眉目间却清丽依然的吕莹,不由心中酸怒。
吕莹怎么也不会知道,当年向她求婚的那些将军中,也曾经有过周勃。
那一年,在成皋城中开那个楚汉决战的军事会议之时,吕莹打扮得艳光照人,兴冲冲地跑去见她朝思暮想的英布,没说上几句话,却吸引了英布身边一群将领的目光――其中有樊哙,也有周勃。
只不过,英布死后,吕莹几乎是随意地、绝望地选择了樊哙,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勃。
周勃一股酸溜溜的怒火没处发泄。他心想:老子算是崇敬韩信,畏惧英布,对彭越也惹不起,但是除此之外,樊哙――又算是哪门子葱了?战功还不如我呢。除了粗中有细,会对女人体贴嘴甜一点之外,哪里又比我好了?吕莹怎地对我的提亲连句回话也没有?
后来吕雉掌权,吕莹协助姐姐处理政事,眉宇间渐渐带上成熟女子的稳重和淡漠,别有一番风韵。周勃虽然早已妻妾成群,有时仍旧眼馋。
再往后樊哙病故,周勃更加私心膨胀起来,总想找机会和吕莹接近。偏偏吕莹老早听樊哙等人说过周勃嗜欲好杀,粗鲁凶残,对他甚是讨厌,从来都是冷冰冰地不假辞色。周勃碰了几回钉子,自觉被一个女人丢了脸,反而恼羞成怒起来。
在他的眼中,吕氏家族排挤他,夺去他北军统领的实权――吕莹无视他,看不起他――前者邪僻,可杀!后者是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的贱人,更可杀!
此刻他雄赳赳地骑在马上,眯缝眼睛打量着台阶高处孤单柔弱的吕莹,终于开始有了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他提足了气,喝问一声:“你们吕氏家族胆敢谋逆作乱!吕产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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