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前期动迁我从头跟到尾。当初为了方便卡动迁户的钱,有多少动迁户、多少平米数我这都有记录,虽然不够明细但也相去不远。想不到今天居然派上大用场。动迁面积超过200平米就算是大户,我笔记本上大户有53户,和公司施工前的摸底材料做对照只少不多,而老钱报给公司的是133户,差距悬殊得过分。关于这一点,老钱报告上的解释是摸底工作不够透彻,但这话糊弄外行还成,他这变戏法的怎么瞒得过我这打锣的?
动迁是房地产业的最前沿,里面水深万仞,激流险滩变幻无常。按国家的宏观政策,动迁面积与将来的楼房面积直接划等号。一平抵一平,就算原住户面积较小,按本地政策最低也得给一栋45平米的楼房,而且是要楼给楼,要钱给钱,一平米两千七百大洋起价。这个过程中,往总公司报的动迁面积完全由动迁负责人统计汇总。神不知鬼不觉地抬高数据,回头自己把合同一改,多套住的钱全部中饱私囊。而这其实只是管豹一斑,真正的大餐是私下找几个有本地户口的熟人冒充动迁户,有条件的可以和房产局暗箱操作补办房产证,没条件的伪装成违章建筑,尽量往上多报,事成后之后再分这些人点钱,剩下的全部进了老钱的腰包。
无利不起早天经地义,换成我来拆迁也得这么办。要是小打小闹的也几乎查不出什么来,可老钱这次实在贪大发了。我知道老钱明路上的收入全被家里的河东狮没收了,而他又贼胆比贼心还大,不但好色而且好赌,估计早就财政赤字入不敷出了。为了吃喝嫖赌抽,只有坑蒙拐骗偷。
工程部的内勤(也就是出纳)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叫赵艳红,拆迁档案是她负责整理的。公司一直盛传她跟老钱不干净,有钱同分,有床同睡,有一回被钱夫人发现苗头,差点把老钱骟了。后来赵艳红借故出国躲了半年才算息事宁人,而今又回来自然小别胜新婚,老钱直接委以重任。一个吃不饱,一个喂不够,居然鼓捣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说了一大堆不过是些揣测之词,想搜罗实证还得费一番心思。公司内部另设有内网,四通八达联络到每个分公司的主要科室,机要室设在总公司。负责这事儿的是赵总的女婿李文旭,天津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他到上任之后把公司内网重新做了一遍,而且还留了个心眼儿,给每台连接的机器都做了高明的后门。只要对方开机他随时能入侵,确实有两把刷子。人模样也不错,就是木讷了点儿。真搞不懂这路货色怎么把赵总千金搞到手的,据说还未婚先孕呢,乘龙快婿当得干净利落,这份内秀我倒真没看出来。当然了,那赵家千金的长相也确实有点对不住女娲娘娘,五短身材,猪鼻鼠眼,那皮肤黑得气死猛张飞不让黑李逵,若非她是赵鹏程的女儿能否嫁出去至今还是未知数。
李大驸马跟我岁数差不多,倒插门过来也没什么实职工作,整天闷在机房里砍魔兽。有时候闷了就爱找我聊天,说起上学时候的事儿还挺投缘。前几天他还跟我说谁谁谁机器里有超过40g的a片,还全是重口味呢。我当时是当笑话听的,现在想起来可真如久旱甘霖。到机房狂踹了半天门,这驸马爷才抠着眼屎迷迷糊糊开了门,听明白我的来意又迷迷糊糊地坐到电脑前。噼里啪啦敲了半天,然后说工程部一共8台机器只有前厅的5台开着。我只好说先等等吧,坐下来跟他天南海北地胡侃了半天,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等到正角登场。从里面的几张照片分析肯定就是赵艳红的电脑,可从头到尾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动迁户的资料,难不成这对狗男女压根儿就没做档案?
想了半天还是没辙,只好上楼向赵总请教。赵总挠了半天头,挠得头皮红肿满手油渍,忽然说让财务跟工程部要动迁户的原始资料,就说要入账用,剩余的动迁款近期就要下发。我愣了一下,试探着说:“一入账可就成真的了,回头我还咋查啊?”赵总正挠到痒处爽得直哼哼,嘴里不耐烦地说:“谁说要入账的?不这么说钱启东能痛快给你吗?”我恍然大悟,连忙狂拍马屁说赵总圣明。
财务处咱也有人啊,婷婷女士上周六晚央求我一起去彩虹酒吧蹦迪,回来的当晚我就被她拿下了。到底是结过婚的女人,又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这一晚上四探无底洞,累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还被她抓伤多处,不由得暗叹熟女猛于虎也。
到了财务处跟她把事情简单一说,特别嘱咐说这是赵总的意思,千万要守口如瓶。她冲我嫣然一笑百媚千娇,悄声说你真成老总面前的大红人了。我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还是你面前的大红人呢。晚上有空吗?”一句话问得她喜上眉梢,左顾右盼两下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一切进展得波澜不惊,光这一个多月我的visa卡入账十好几万。我躺在床上笑得合不拢嘴,只觉得壮怀激烈,穷人乍富,自豪无限,只想该怎么犒劳一下自己。本来想再去乐康放纵几天,可惜美娜已经从良了,而且听说是被个日本鬼子包养出国赚外快去了,怪不得前一阵子她说正学日语呢。正所谓行行出状元,苦心人天不负,凭借这般上进的心若放置在千百年前,估计李师师、陈圆圆之流也得逊色三分。
童彤倒还在,而且攒够经验值立即升级,看破红尘无妄无欲,直接上三楼坐台去了。再见面时早已浓妆艳抹满脸风尘相,看我时的眼神流光溢彩,似怒还嗔,搞得我心头一阵阵酸涩,仿佛自己刚刚扼杀了一份无瑕的天真。
正自胡思乱想间手机响了,我看清号码赶紧接通说:“朴哥,有事儿啊?”那边沉默了一下说:“文儿,明天我过生日,打算在嘉豪摆一桌,过来给我捧捧场。”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闲聊几句挂了电话,心情愈发地好起来。
打电话的名叫朴勇,朝鲜族人,号称拆迁办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黑道白道混得玲珑八面,为人也十分义气,好色贪杯五毒俱全,倒是跟我很对撇子。年纪大我五岁,我一口一个朴哥地敬着。知道他这人爱玩儿,过生日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切个蛋糕就算完事儿,接下来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节目自有安排。
以前拆迁立山路的时候我们搭过伙,至今还欠他个大人情没还上。那回是有个叫柯楠的钉子户,占地得有400来平米,房产证也是全的。可由于他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公司之前并没列入预算,事情自然变得难办起来。不过无巧不成书,好几年前区房产局失窃过,丢了一百多本带印张的空白证件,这事儿在省公安厅都备了案。这么多证件流落到个人手里比真的还真,只要亮出来我们就得给钱。
幸好去年一场大雨把房产局档案室的存底泡得稀烂,也有人说是房产局想毁尸灭迹自己干的。这样一来想辨别证件真伪只有靠属地的河源乡出证明,但乡里的档案管理制度极不规范,而且乡党政班子已经换了两届,除非你是乡长的小舅子,否则根本没人管这闲事。柯老兄自然没那个势力,只能拿着个真伪不明的证件跟我们要钱。
搞动迁我和老朴都是有提成的,忽然多出个300平米的大户谁也没法交代。我俩一商量,只能是赖账,动迁款坚决不能给,横竖他也拿不出别的证明。可这小子到底是混过的,天天上门闹,搅得鸡飞狗跳四邻不安。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在动迁办那段时间,什么样的钉子户我都见过。上次一个胖老太太勇闯接待处,左手汽油瓶,右手五毛钱的一次性打火机,一边往里冲一边往头上浇汽油。保安出来要拦着,“啪”的一声打火机响了,火苗子腾腾,你敢拦着我就敢自焚,把当值的刘雪琪吓得直哭。可就这要钱不要命的我都给打发得利利索索,别说他一个耍光棍的柯楠了。自始至终我也没给他好脸色,凭我这口才舌战群儒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他姓柯的还是个结巴。他每次都被我骂得脸红脖子粗,只想生啃了我。
有一天我没开车,下了班打算去步行街逛逛。我抄近路从拆得支离破碎的动迁区里穿过,没走多远老朴忽然打电话过来,他咬牙切齿说:“赶紧上主街道,打车快走,千万别回头!”
我知道是出事儿了,撒腿往大路上跑,没一会儿就上了人行道,拦辆的士钻了进去。在坐定的一刹那,我清晰地从倒车镜里看见在我来时的路上,柯楠正叼着烟怒目而视,手里拿着个黑漆漆的物件不知是何神兵利器。想必是老朴瞧见柯楠在跟踪我,于是他也跟在后面。若不是他一个及时电话,我不死也得扒层皮。不知是跑的还是吓的我浑身直冒冷汗,掏出电话给老朴发个短信过去,上面只有一句话:“大恩不言谢,今天的事儿兄弟记下了。”
这事儿想想都后怕,可过些天后柯楠跟没事儿人似的,照样去闹,磕磕巴巴满嘴污言秽语。我知道不能再惯着他了,跟老朴合计了半天,终于定下条绝户计。这天柯楠刚进办公室我就迎上去,话不投机好一番对骂,骂得他狗血喷头体无完肤。然后我就见他一直在外面转悠,恐怕又想伺机对我下手。那会儿我刚泡上一售楼的妖姬,天天出双入对的。下了班假装陪她去买衣服,故意穿街过巷走的依然是犄角旮旯。柯楠同志毕竟不是那个人小鬼大的名侦探柯南,浑然不知是计,在后面鹿伏貉行跟了我二里多地。我装作不觉搂着小情人转进条小胡同,等他跟进来时,旁边几个打扑克的闲汉忽然一拥而起将其按倒。
我冷着脸从他手里抢下凶器,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原来是木匠用的刨锛儿,精钢打造,十分沉重,真想杀人只需照准要害狠砸一下。我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忽然先给自己额头来了一下,砸出一大片红印来,然后一字一句地跟柯楠说:“你想报仇还是等下次出狱的吧。”一刨锛儿下去打得他满脸桃花,死狗一样瘫软过去,然后直接报警。
当地派出所在动迁之前就已经伺候好了,见了面都熟悉,简单听了听情况就把柯楠拷上,连同我们几个人一并回去录口供。几个打埋伏的都是事先找好,家就在附近,当目击证人最为合适。刨锛儿是柯楠自备的,想赖也赖不掉。人证物证俱在,我完全算得上正当防卫。我是一大公司的白领,他是一个前科累累的无业游民,善恶立分,换成谁也有口难辨,何况他这嘴还不利索。
头上的伤是自己砸的,为了图省事儿我连民事赔偿都放弃了。回家翻出两条软包“人民大会堂”(都是动迁户送的),又去医院找熟人办了个重度脑震荡的诊断书,派我的小情人一并给人民警察送去,只求他们快办。这个圈套当着小情人的面儿施展得得心应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大将之风显露无遗。自古美女爱英雄,何况她早已芳心暗许,当晚她便洗尽铅华睡进我的狗窝里。
而柯楠同志上次“进宫”也是故意伤害,如今二罪归一,累犯的罪名是没得跑了,再扔进去没个三五年他甭想出来。等到他出来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废了,可三五年之后老子早已不知到哪儿高就去了。这几年光干动迁就树敌无数,不差他这一个。
每次想起这些事,老觉得不是滋味。似乎自己一身孽债累累,两手血迹斑斑,坏得头顶生疮,脚下流脓,扔到街上狗都不吃。可是真是我的错吗?风口浪尖一张帆,飘向哪里哪是帆能做主的?达者兼济天下,贫者独善其身,我自然做不了达者,却绝不甘心做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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