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迷迷糊糊的我被老朴喊醒,他告诉我抓紧时间吃饭,一会儿有活动。我立马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穿戴好了,又赶紧帮着老姑准备早餐。手机里有几个短信,其中一条居然是美女姐姐发来的,问我有空没有,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只好如实说自己在珲春,过几天回去第一个联系她。就着碗大酱汤吃了些打糕,体脉舒展浑身暖和。抬头看见老朴打外面进来,一身的皮衣皮靴,手擎双筒猎枪一杆,好像威虎山的座山雕,笑得我一口浓汤差点喷出来。
老朴比量着猎枪问我:“你使这个顺手吗?”
我接过来端详了半天,捏在手里的感觉很沉。看着它忽然想起当年的八爷爷,老爷子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扳机一搂立马有猎物落地,而且角度找得准,猎物绝不会被铁砂子打成筛子,因为那样会糟蹋了好肉。可惜那时候我还小,这手神功没学来,即便学来了也英雄无用武之地。英魂浩渺虽久逝,余威尤自撼我心。如今猎枪在手胆气顿豪,只差唱一声“穿林海……跨雪原”,这便打虎上山去也。
一扭头发现又进来俩人,着装跟老朴差不多,估计就是当地的村民。看我背着猎枪便问:“以前玩儿过吗?”见我摇头,便转向老朴说了几句朝鲜语。
老朴笑了笑,对我说:“他们说这枪的后坐力太大,而且散弹打出来全是铁沙子,山上树枝石头的太多,反弹回来能打自己一脸麻子,你初学乍练的用不了这家伙。”我想想也是,当初我都十好几岁了,八爷爷还不敢让我摸枪,这道理我自然懂。
现在养把枪可是大事儿,上下打点不好就有牢狱之灾,何况如今兽比人金贵,天上飞的、地下跑的都受国家保护。细想想我除了大学开学军训时打过95式半自动步枪,再就是陪赵总玩儿过两回十字弩箭打乌鸡。十米之内还凑合,再远些就打哪指哪了。这回荷枪实弹地跟他们上山打猎,危险性还是大大的有,倒不如装个怂不去了。刚想跟老朴说,见他忽然掏出电话用朝鲜语说了半天,然后诡异一笑不再言语。
吉林的早晨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我借了身纯狍子皮大衣裹着,还是冻得哆哆嗦嗦的,胳肢窝夹着杆56式半自动老步枪,像极了莫斯科郊外的纳粹逃兵。果然是到了老朴的地盘,居然能从当地武装部借来枪支弹药,专门给我配置上了。随行的还有那两个村民充做保镖,我们可不是去打山鸡野兔,猎物是活生生的东北黑熊。
家那边的树明明还绿着,这里却已经下过头场雪了,残雪未消,被早上的阳光一照,黑顶子山上一片银装素裹。一路上攀岩过沟,越走林子越密。听老朴说这是要去山上找熊洞,还说今年是难得的早冬,熊瞎子大吃了二十多天储存过冬营养,还没来得及冬眠,肥得滚瓜溜圆,正是猎杀的好时候。
我吓得一哆嗦,心说这回可玩儿大了。小时候听八爷爷说,狗熊这东西模看似很傻,实则奸诈狡猾,能上树会游泳,奔跑如飞,力大无穷,连老虎也怕它三分。过去,再好的猎手也轻易不敢打它的主意。虽然猎熊的事迹也不少,但都是靠人手完备,陷阱精巧,才能以智取胜。今天我们一共四个人,三杆双管猎枪加上我这一把步枪,弹药充足,火力也算强大。可我老觉得人单势孤,近两天右眼皮老是跳,难不成要搞出血光之灾来?
直接说自己害怕想回去又觉得不妥,便试探着问,黑熊好像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吧?咱说打就打?
老朴哼了一声,说这三不管的地方,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趁现在没那些说道咱抓紧整一回。我敢保证不出两年,猎熊瞎子肯定得开发成黑色旅游项目,到时候再想这么打猎可就不是这价钱了。
我回头看看那俩村民个个神情冷峻,一副冲锋陷阵的模样,我忍不住又说,就咱四个能行吗?我听说熊瞎子可一点儿都不瞎,就算冬眠听觉还很灵敏,一枪打不准它能把人活撕了……
老朴果然不耐烦了,说:“我也不是活腻味了来这找死的,凭现在的打猎工具其实一个人就够,叫那么多人,你当这是开运动会啊?你们汉人啊就没在马背上漂过,光靠着人多势众坐江山,见只野猫就比耗子逃得还快。我拿你当兄弟才带你出来,你要是怕就赶紧滚,以后别他妈跟我混了。”说完又用朝鲜语补了两句,虽然听不懂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我索性把心一横,一米八的汉子让人这么瞧不起,还不如自宫了当太监。我把枪从背上解下来,手里握着这件杀人利器的确很壮胆,。愿一会儿猎熊能顺利,要是闹个措手不及也无妨,最好到时候老朴的子弹受潮,那穷凶极恶的畜生直奔他扑去,然后我疾扣扳机百步穿杨,正中狗熊天灵盖。能救下老朴一条命,无异于给自己借了架上天的梯子。
看着前面健步如飞的老朴,忽然觉得他是那么陌生。算起来我们认识快两年了,每与他亲近一分,就越觉得琢磨不透他。他其实也是农村出来的,没上过几年学,当初往上报拆迁总结全靠我执笔,写完他连看都看不懂。在那座城市里混了快二十年,当初也扛过耙子,卖过柿子,端过盘子,开过馆子,看过场子,是轮菜刀甩斧子地一步步走下来的,混到现在也算一号人物了。每次跟他去洗浴都能看见浑身刀疤,身上肯定背着人命官司。当初西丰区有一伙儿痞子,仗着人多手狠,到处扒皮抽红冒充黑社会,就是老朴出面摆平的。挑头的断了两条腿,据说是猎枪打的,铁沙子嵌得下半身全是,很快就彻底散了伙儿。就说前几天长白石材城,虽然出力的是工程队那几个山大王,可那么大场面拉出来一点余震都没有,还不是全靠老朴打点的。都说他上面有人罩着,可到底是谁谁也说不准。
打后半晌开始,天色变得灰蒙蒙的,气温竟然有些回升,好像又要下雪。一晃走了两三个钟头,我平时吃喝嫖赌抽一样不落,唯独不知道锻炼,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刚要问还有多远,那三个人忽然站住了,抬眼往一个方向打量。就左前方山崖子上有一株参天大树,看这树龄不知道多少年了。亭亭如盖,大可蔽牛,但树的主干已经枯死,露出好大一个窟窿,十有八九便是传说中的熊洞。
跟着他们蹑手蹑脚地往上靠过去,我这心都快不会跳了。这山海拔不算低,越往上残雪越密,唯独这株大树附近没有积雪,洞口还有树枝、树叶稀稀拉拉地封着,上面有一层“白霜”,搞不好就是黑熊呼出的气凝结成的,而且顺风还闻到一股又臭又骚的腥气。
老朴走在最前头,猎枪的保险都开了,瞧那意思是要探到洞口往里先搂一枪。我虽然没敢掉队,可这两条腿一直在打摆子,手心里全是汗,枪都快端不住了。忽然就觉得左边一颗大松树猛地晃了两晃,连脚底下都有点儿发抖。针叶和挂在树枝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地掉了下来,好像是树上有什么巨大的物体蠢蠢欲动。
几个人抬头一看,我当场妈呀一声叫出来,原来一只硕大的长毛黑熊正趴在红松上面,浑身乌黑,胸部有一道v字形的白纹,它低着头,双眼血红的看着我们。
黑熊在树梢上用双臂紧紧抱着树干,数人合抱的红松被熊身的重量压得一阵阵发颤。这黑熊果然还来不及冬眠,睡了几天又出来补充养分。我猜它是想从树上下来,可听人说山里的人熊爬树会上不会下,通常只能仗着厚皮糙肉扔口袋似的直接摔下来。紧接着就听“咔嚓”一声,黑熊那硕大的身躯裹着断裂开来的粗壮树干重重掉落在地,地上的积雪层被砸得吱吱作响,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雾。
我们几个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落荒闪避。只见黑熊在地上滚了两下,想必也是吃痛不轻,咆哮声好像龙吟虎啸,震得山林抖栗。这熊瞎子果然皮糙肉厚,这么高摔下来也没受伤,反而更把它的凶性逼了出来。猛地人立而起,寻着离它最近的人扑过去。
离它最近的人偏偏就是我,难怪这两天右眼跳个不停,喝酒炸杯子,走路烂鞋帮,打喷嚏岔气,敢情霉运在这儿等着我呢。原本战前准备做得踏实充分,可眼看着那巨爪獠牙越来越近,我这两只脚却好像钉在原地,腿肚子朝前,连眼睛也发直了。
就听得“砰”的一声脆响,老朴抢先搂响了枪。好准的一枪,那黑熊顿时满脸开花,眼睛肯定是不保了,两只前爪在脸上划拉得血肉模糊,可它余势不消,还是奔我扑来。我两腿一软跪坐在地,顺着身后的山坡滚了下去。紧接着上面枪响如爆豆,三杆猎枪纷纷开了火儿。
我连打了两个滚才稳住身子,抬眼一看吓得膀胱发胀,一泡热尿呼之欲出。原来那黑熊双眼虽瞎,一个前冲扑空,便和我顺着同一个山坡翻滚下来。浑身被猎枪打成筛子网,鲜血淋漓,那尺来长的大嘴就在面前,一股腥膻味喷过来。可猎枪的散弹对它的糙皮厚肉根本造不成致命伤。那黑熊暴跳如雷,四掌在地上抓刨得沙土横飞,吼声凄惨癫狂。
我这才想起来手里的枪还没撒手,端起枪几乎是顶着黑熊的下巴一轮狂射,七发子弹打得一颗不剩,直到老朴一把按住我才回过神来,扣扳机的手指都痉挛了。黑熊就在我面前躺着,肚皮朝天,喉咙和嘴角的血像泉水一样往外涌着,四肢一下下地抽搐着渐渐不再动了。
老朴把魂飞天外的我搀起来,笑着说:“没看出来你小子还够狠的,这几枪全打中枢神经上了。”我手一抖,步枪掉在地上,只觉得裤裆一热,到底还是尿了出来。
老朴对另两个人吩咐说趁着黑熊血脉没冷赶紧剁熊掌,熊胆也剜出来一起带走。其余的熊皮熊肉你们多叫几个人自己处理吧。那俩村民果然生性,掏出斧子嘁哧咔嚓开剁,短刀划开熊肚子摸胆。老朴端着猎枪站在黑熊尸体旁,英姿飒爽地唤我过来给他拍照。
我这尿被吓出来后,下半身倒是松快多了,可上半身被眼前血淋淋的场面一激,胃骤然抽紧,扭过头“哇”地一声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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