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酒喝得太凶,我浑身脱力好像得了产后风,回来在车上足足睡了一路,醒来时残阳满天,已觉处处眼熟,又回到了这片永远满载着欲望的都市森林里。刚毕业那阵子,我常常看着夜幕中的霓虹发呆,每次酒后都豪言壮语要征服这座城市,转瞬时过境迁,却忽然发现连自己都没有征服。
依着老朴的意思,还有人给他接风洗尘,我自称财弱体虚只好告假。回到自己的狗窝洗澡换衣服,老觉得好像少点儿什么,愣了半天才想起和晓霞有半个月没联系了。以往外出回来她都会烧两道温热驱寒的菜外加一大碗红豆汤等我,喝一小盅八珍酒,再跟她小别胜新婚一两次,很有幸福的感觉。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个电话给她,老半天才接通,那边很吵,好像是在ktv,不知道哪位野兽派大哥正倾情嚎叫着《神奇的九寨》,估计是中法又有活动。怕她听不清我只好大声喊道:“老婆我想你了,一会儿开车去接你。”谁知喊了好几声也没反应,然后就挂断了。
大概是信号不好吧?不过按照惯例三分钟之内她一定会拨回来,我从冰箱摸出瓶百威边喝边等。岂料这丫头去中法帮了几天工行情还见涨,吹得一瓶酒见底,电话还是没动静,心情立马郁闷起来。
最近发现自己确实老了,成天爱瞎琢磨。按说晓霞条件确实算不错的,根红苗正身世清白,模样也说得过去,一副小家碧玉的样板。全国各地所有的机关里都养着一帮欧巴桑,天生患保媒拉线的魔症,平时晓霞老拿有人提亲来威胁我,其实多半不是假话。
我分不清到底爱不爱她,或者说我已经分不清爱与不爱的区别,如果她跪下来求我娶她,我多半会一脚踹上去,但如果有人跪下来向她求婚,我肯定会一刀砍上去。都说女人自私,其实男人要是自私起来,十个女人也比不了。
去了一趟珲春回来后,感觉总是怪怪的,闭上眼就想起傅家济,一张老脸写满奸猾狡诈,却躲在烟雾背后磨牙砺爪。不知何时便要钻出来咬人。但仔细一想也可能是我多虑了,我在公司里虽然放屁都是哑的,但外人看来却风光无限,老傅最近被赵总耍的团团转,连番受挫节节败退。一时病急乱投医,想拉拢我过来好伺机翻盘也不是不可能。按说赵总待我不薄,虽然没少受委屈,但他也有自己的难处,跟着他混我心里挺踏实的,真想让我当叛徒除非拿金山银海把我砸疯了。
看时间才晚上八点多,一天的和谐太平已经结束,一夜的骄奢淫逸、纸醉金迷才刚刚开始。我索性关了手机,心说你爱咋咋地。下楼从车库把车提出来,一脚油门踩下直奔步行街。
上次去乐康洗澡,童彤说她在步行街盘了间门脸卖女式内衣,这边工作也不放,一手托两家,将来转型也好有个正经营生。搞得我一愣,说你才多大啊?这边的事业至少有十年好干,业务也越来越精湛,现在都能带徒弟了。十年下来对付个几十万还不够你回家养老的?卖胸罩连裤袜才多大利润?
她撇了撇嘴好像很伤感,说文哥你不懂,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要不连活都活不起了。当小姐过的什么日子你知道,可小姐心里的苦你不懂,你不懂……
我如何会不懂?虽然她下水是迟早的事儿,但亲手推她一把的终归是我,想起来总觉得欠她的。于是每次去都点她的钟,看来我的心肠还不够硬。只好安慰她说,自古笑娼更笑贫,想回报就得有付出,你浑身上下披金挂银环佩乱响,钱是怎么来的也不懂吗?
这么一说我忽然心胸豁朗,不过是场交易嘛,我出钱你出人,跟在大街上花钱找个无业游民帮着搬东西其实一个道理。搬完了东西我给钱,至于之后这人从此干上力气活了,跟我没什么关系吧?顶多是看你手脚麻利,下次搬东西还找你就是了。
按说这个钟点她应该在乐康,但我还是不自觉地把车停在了她那店面附近,远远看见里面居然亮着灯。我走过去一推门正望见个浑圆的屁股,在那儿蹲着擦地,只好咳嗽两声算作通报。
童彤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我好像很意外。
“你怎么来了?”她说话时汗水顺着鼻尖往下淌,把脸上的雅诗兰黛晚霜冲成一溻浆糊。农村来的孩子就是犟,据她自己说,每天凌晨两点多从乐康下班就往这儿赶,睡五六个小时起床开张,一天盯下来能卖几条内裤就满心欢喜的。几天下来,这孩子快被熬成阿香婆了,全靠化妆品遮遮掩掩,长此下去必定严重影响职业寿命,连我都替她惋惜。
刚聊了几句,她就跟我哭穷,说这店位置不好,房租还贵,头两个月下来闹个白玩儿,连雇个短工都舍不得。我心说你哪是做买卖的料啊,等抗不住了就该回去干那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了。嘴里却嘘寒问暖。我问:“今儿怎么没去上班儿啊?”
她叹了口气说大姨妈来了,然后接着忙活。我随手捡了个文胸看看,忽然来了兴趣。要说现在这内衣做的,高弹纤维,矫正外扩,上有活磁能量穿透,下有纳米片有效收紧,暗藏加厚海绵记忆型钢圈,再平的飞机场都能挤成蒙古包,更兼色泽妖艳,镂空剔透,远比女人胸部美得多,难怪世界各地都出内衣大盗,连我都忍不住要往怀里揣了。
忽然又想起晓霞来,打开手机等了会儿,果然有来电提示的短信到,另有一条短信说:“老公,刚才跟单位同事搞活动,说话不方便,周末我回去看你,爱你的霞妹!”
短短两行字却让我心情大好,我乐呵呵地晃了晃手里的文胸,故意逗童彤说:“我照顾一下你生意吧,就要这款的,有42d的吗?”童彤听了直瞪我,然后没好气地说:“我这儿没那么大号的,明天我帮你定两套吧。”说完转过身嘴里还在嘟囔:“搞那么大胸的女人,你缺母爱吧?”我哈哈大笑,说你这孩子,文哥的醋你也吃?一会儿关了店跟我走吧。
童彤头也不回说,都告诉你今天不方便啦,找我也不会挑时候。
我说:“找你回去聊聊天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去我找别人了。”心里却说,不方便才找你呢,你一上来劲头连咬带挠的,回头被霞妹发现还不咔嚓了我。
自从跟晓霞认识就不习惯一个人睡了,这一夜和童彤聊到很晚,睡得很香,她很早就走了,临出门还不忘跟我要了二十块打车钱。唉——晓霞是小资,童彤是小农,针尖对麦芒,半斤对八两,我对女人越发没了信心了。
赖了半天床,忽然觉得该去石材城工地看看了,前几天小夏致电说公司又把他调回去了,说得咬牙切齿气愤填膺,一口咬定是公司里又有人嚼舌头。我只好顺应着安慰他几句,心想赵总也真是的,人家孩子好容易找了个肥缺,正打算吃拿卡要刮几层地皮回去孝敬小情人们呢,你一句话就给搅和了,太打击下属的工作积极性了。
洗脸刷牙吃早点,开车直奔石材城。进大门时保安挨个给我敬礼,俨然钦差大臣到了一般,我心里很是欣慰。打发人去找周老七问情况,老半天才等到老小子披了一身水泥灰过来,看见是我他赶忙掏出盒黄鹤楼递过来。抽着烟跟他边走边说,按他所说,老傅上回吃了亏也没敢再炸刺儿,进展还算顺利。
围着工地走不到半圈我就瞧着不对劲,我放假都一个多礼拜了,可西北角有两栋楼地基还没打。周老七只解释说是钢筋不够了,话说得含含糊糊让人起疑。
我只好假装翻脸,指着他鼻子说:“我临走的时候刚进了三百吨钢筋,回来你就说不够,你们施工队拿钢筋当饭吃啊?”周老七两手一摊,说:“你进了多少建材我不知道,反正库管就给我这么多,不信你看收据。”
看就看,拽着他进工地办公室查账。计算器、算盘一起上,鼓捣了半天,咋算都少了五十吨。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要说敢克扣豪格的建材凭他周老七还没这胆子,搞不好这里面真有事儿,我只好跟他说:“缺钢筋你先跟其他几个队借点儿,回头我帮你协调,赶紧干活儿。”
我忐忑不安地回到门口找保安队长,他也跟我一问三不知的。后来看我脸色不对,这才主动跑到库管那儿要了出车记录给我看。记录上面都是施工队往外运拆迁下来的木方、地梁、旧钢筋水泥啥的,啥毛病也看不出来。
我一个人坐在车里翻着记录表,抽了半天闷烟也没想出主意来,就这么回去跟赵总说,老头子非骂我个狗血喷头不可,只好又给小夏打电话。小夏说他这几天在现场兢兢业业,建材天天过数,往外出车必须得他准了才行,半拉砖头都没少。我真有些急了,说:“那可奇怪了,一下子少了五十吨钢筋,除非工地上有食铁怪兽。你小子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小夏也有些发毛,以项上人头、胯下龟头起誓发愿,一个劲儿地说能来工地是文哥保荐的,我能拆文哥的台吗?临了又补了一句说:“我上周二就被公司调回来了,这三天的事我可不敢保证什么。”
一句话倒把我点醒了,我又把最近三天的出车记录看了七八遍,毛病果然出来了。这几天出车一共是四十三次,工地用的货车都是10吨位解放卡车,可出货量却写的是378吨,平均一算没一辆车装满出去的。
我面带微笑把又那保安队长叫上车,窗门关紧,递他一根烟,静下心跟他把事儿一说。这小子抽着我的烟还跟我装糊涂,说我们干保安的从来都是不见票不放车,记录上也写得明明白白的,车上装多少吨东西是库管那边过的秤,压根不归我们管呐。
我态度十分良好地说:“过秤你们不管,车上运的什么你们也不检查吗?钢筋是新的还是旧的都分不清你还想不想干了?”他悄悄把烟掐了,一声不吱跟我摆肉头阵。
我又掏根烟塞进他嘴里,帮着给点上,笑吟吟地说:“我帮你算个账,一吨钢筋市价5500元,五十吨那就是小三十万,按盗窃来定罪够判十年带拐弯的。东西要是找不着,这罪过就得你来扛,只是不知道你扛得起不?”
这小子头衔叫队长,其实还是个嫩芽,嘴巴子上胎毛还没褪呢。经我这一吓唬立马怂了,他急着说:“还真有五辆拉钢筋的车出去过,分三天运完的。是跟着车队出去的,都没有票,但是有领导事先打过招呼,票据过两天也会补下来的,以前也有过这情况。”
“领导?”我皱了皱眉说:“哪个领导打招呼了?”
他说:“工地库管员钱明啊!他说是豪格的新星球四期冬荟花园急着动工,先从咱这儿借几十吨钢筋救急,还说这叫什么工作机动性。”
“放你妈个屁!”我瞪着眼说,“钱明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看仓库的谁给他这么大权力?再说了,豪格冬荟那工程八字还没一撇呢,要钢筋干嘛?”
他果然被我吓着了,老半天才嘟囔一句:“钱明不是总公司钱总的侄子吗?好像这事儿是钱总发话了。”我明白了。心说钱启东你个老鸡贼手够长的,趁我不在就鼓捣猫腻儿。按说硬偷公司的建材他也不敢,但是好几十万元的货在哪儿都能当现金使,搞不好是老钱看准个投机的机会,拿着五十吨钢筋抵押现钱,完事儿了再给运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捞一票。
我看了看眼前这位队长,笑了笑说:“看来这事儿不怨你,也怪我没问清楚,既然工地这边我负责,就算是赵总也得等我的汇报,在这儿该听谁的你自己合计。你赶紧回去把出车记录补全了,我保你没事儿。等这儿的活儿忙完了,我吃肉你喝汤。”
这小子如获大赦,感恩戴德地就要下车,我一把拉住,阴恻恻地补了句:“嘴巴严实点儿,先得是我没事儿你才能没事儿!”他连连点头,转身就往岗楼跑。
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封闭的车厢烟雾缭绕立马成了祥云仙境,眼前越来越模糊,脑子里却越来越清楚。库管员钱明跟我不算熟,我老觉得他大脑缺细胞,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所幸库管这活儿轻巧,给狗扔块骨头狗都能干,今天才知道他是老钱的亲支近派。建材都在仓库里摆着,五十吨钢筋也没多大一堆,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一吨一吨的过秤查总数我可没那闲工夫,更何况那样就打草惊蛇了。
老钱从来都是心眼比屁眼小、胆子比心眼小,上次收购烂尾楼他没少给我使坏,全公司的副总都让他发动了,搞得我一回公司就人嫌狗不爱的。要说前一阵子我还怕他几分,现在,哼,该我还手了。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五十吨钢筋哪儿去了?只有知道下落,铁证如山,我才能去赵总面前,好好参老钱一本。可鬼才晓得老钱是抵押给典当行了,还是寄存在废品收购站了?我又没长着狗鼻子,盲人瞎马地四处打探肯定不是办法,不求人是不行了。问题是我身边堪称手眼通天的就一个老朴,可就看上次他假借过生日骗我去赴宴,谁知道他是不是跟老钱穿一条裤子。
我掏出手机找到个号码,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按了下去。
响了半天,那边传来睡意蓬松的一声答应:“嗯?”
我笑了笑说:“姐姐,我回来了,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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