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的那个夏天,二叔说,他生这么大,也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酷热的天气。
邻家的狗子瞪着眼珠,在我们大伙面前愣是说,村西大柳树上的那只蝉中了暑,吧唧一下,掉地摔死了。
这话我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头,这天儿热归热,可蝉本来就是酷夏生存的活物,能把它热死?!
狗子这狗东西,打我记事的时候,我就看他不顺眼,这狗日的,仗着他老子开了一家杂货铺,整天游手好闲,在我们面前威风十足。
狗子爹让狗子帮忙打理杂货铺,狗子就是不听他老子的话,狗子爹时常地骂这小子是败家子,混账,鳖犊子……反正是逮到什么话就骂什么话。
我赞成狗子爹骂得好,到了狗子这样的年龄,伸手吃白饭的,在十里八村恐怕也很难找到一个。
我不大愿意和狗子交往,说白了,我有点瞧不起狗子好吃懒做的品格,不过,有时又有点羡慕,甚至是嫉妒人家。
我呢,在地主刘东财这老东西家打长工,一年下来,除了年节,平时就从不得空闲。说起来还得怨我爹娘去的早,从十三岁那年,我就给刘东财家干起了长工,一晃十年过去,也不见有什么长进,还是在人家打长工。
在这个世上,二叔一家就是我的亲人,不过,二叔家孩子多,住的地方又少,自打我打了长工,索性就搬到了刘东财家的一个料库里住下来。
二叔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说起来,叔的命也很苦,为叔传宗接代的两个堂哥都不幸先后离世。我还记清楚地记得一个哥哥到村西的那棵大杨树上掏鸟窝,不知怎的,他攀着的那根树杈竟折断,哥哥掉从树上掉下来,几乎来不及哼一声就死了。另一个哥哥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得了肺病,二叔为了给他治病,不仅花尽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可到头来,哥哥还是一命归西。
从那时起,每逢到了年关,讨债的就像青头苍蝇一般,嗡的一下子,全落地二叔家这块砧板上。
二叔面对这帮讨债的债主,他一脸的无奈,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任凭债主们肆意的奚落、谩骂,他总是抄着手,脑袋耷拉着,几乎把头埋在裤裆里。
那些债主很是可恶,他们并不可怜二叔,硬逼着二叔表态。
在这件事上,我不知道二叔为什么那么坚决,尽管人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就是不表态。
后来二叔跟我说,这叫“肉头阵”,反正你也还不起钱,如果表了态,到时候人家还来索债,你照样还不起。
欠了人家的债,总是叔的一块心病,二叔和婶子不知道商量过多少次。最终,他一狠心,把两个表姐一起嫁了人。
我清楚的记得,两个表姐出嫁那天,她们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一对熟烂的桃子。
二叔的两个儿子没有了。家里只剩下二叔一个男劳力,他家本来是开了个豆腐坊的,自打出事后,再没有心思打理,就出兑给了人家。
为了生计,二叔和我一道在刘东财家打起了长工,除了管吃,一年还能挣几斗粮食。
自从二叔的两个儿子死后,叔就很少说话,一天下来,除了吃睡,他就只知道闷着头干活儿。
刘东财对二叔的表现很满意,既有种田经验,干活儿又卖力气,为人更是老实本分,像叔这样的长工年,无论在哪家做活,都会令主人一百个满意,故而,年终分粮食的时候,东家特意的还能多分给二叔一些。
在刘东财家做活的人不少,我估计过一次,长工、短工记在一起,每年总有四、五十人的样子,和我一个年纪,并且要好的伙伴有海子、石头,还有大成。
海子这小子就像个多嘴的婆娘,只要大家凑到一起,他东拉西扯的,保准有说不完的话题。
二叔常不常的就嘱咐我,这年头,少说话,多做事。我知道这条人生准则是二叔按自己的标准给我制定的。
我听了二叔的教诲,并希望自己遵照执行。不过,只要海子他们碰到一起,我总是忍不住要去听他们在嚼什么舌头,什么张家的xx做贼,xx家的媳妇养了汉子啊。我就奇怪,这几个狗日的每天都有说不尽的新闻。
当然,他们也说过二叔家里的事情,说二叔偷偷的找人算了命,算命先生说二叔和婶子结婚的日子不吉利,是什么巫鬼婚,可能就是这个巫鬼婚的缘故,二叔注定命中无子。
即便如此,二叔家的霉运也并没有过去,那天,二叔正在地里干活,有人就慌慌张张的跑来,变颜变色的将叔扯到一旁,那人还没说两句,二叔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二叔本是不会武功的,但见他猛力的一跺脚,地上竟然踏出一个半尺深的脚印,
“狗日的”二叔恶毒的骂了一句,他不再听来人的絮叨,抄起锄头疯也似的去了。
“洪生,你快去,千万别让你二叔做出什么傻事来”有人劝我。
从没有见过二叔跑的这么快,我撒腿就追,我还自以为其速度可见一斑,但到了叔家的门口,也没能撵上二叔。
二叔家围了好多人,唯一没有嫁人的堂姐秀,她坐在炕头上,不知道是不是冷的缘故,她全身颤栗着,哆嗦的就像风中的树叶,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几乎遮住了她整个面庞。
没有人说话,屋子里面这么多人,竟没有半点响动发出,众人就像是被点了穴道,僵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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