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躲在云后面，若隐若现，偶然吹来的微风，激起江中涟漪，泛着一圈又一圈的粼粼银光，鸟儿早已归巢，只有昆虫在骚动，几声吱叫，也是那么悠闲有韵，让夜晚显得更为迷人安静。

不过，周理平他们几个，情绪和心境与这个夜晚的气氛并不和谐。他们在谈论日间已过去的事情，在讨论明天将会发生什么。

邓光情绪最为激烈，他破口大骂：“妈的，平哥，凭什么要压我们为二级，靠力气吃饭，我有力气我就能干活，能干活就得给我三级的工资。”

周理平自信能评上三级，他不想把自已列入邓光他们一伙，更不能和他们在一起闹事，但他心中也有气，他心中有个小九九，明天要评定额等级，按他的体能和年，他肯定会被评上最高定额，他不想接受这个，他觉得这样的话，他吃亏。但他又不愿意公开抵制，白天会议刚结束，他就在想对策。最好有个借口，有个反对的理由，还得有个人来代言。他看了看邓光，心中一亮，就是他。

周理平说：“小邓，压低工资能不能成为事实，现在还不能说，还得上面批。现在最要紧的是明天评定额，这定额评下来，我看你肯定是最高级，最高级定额也意味着你得比别人多干些。到时，你要比别人累，要是定额完不成，这钱还要比别人少。”

王小毛也附和着说：“是这个道理，我看这是不公平的，现在有哪个地方搞这个东西？反正我没听说过。在县城附近那两个知青点都有我的同学，从他们来信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劳动比我们轻松，也没有什么定额制。”

邓光说：“是啊，我也有同学在那边，说他们现在每天有半天在开会，搞大批判，好象是说下一步就要斗走资派了。我们现在搞这个东西，我看有点象资本主义的东西。”

周理平接上说：“没错，小邓说对了，我也听说林埸这个做法是秘密的，不敢让上级知道。小邓，明天你要有胆量说，就在会上揭穿它。”

邓光说：“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反对资本主义的东西有什么不对，我还要大批特批，说不定到时连走资派都一齐批。”

听了邓光的话，周理平心中暗喜，目的达到了，明天有好戏看了。他看林木森他们已经回去了，就说：“不早了，我们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烦的事呢，先睡个好觉再说。”

他们一行三人，下了岩石堆，沿着岸边岩石堆成的石阶拾级而上，看到不远处一男一女坐在石阶上相拥对吻，正是情浓之时，从背影可以看出是陈东和林玉。

第二天的会议仍然在食堂开，由亚亮主持。杨梅花参加了，卢会计没有来。

王维兴首先给大家讲解了定额分等的细则：“确定定额等级有三个原则，一是男女有别，就是说男工有男工的标准，女工有女工的标准。二是新老有别，同等级人员，老职工定额量会比新职工高。三是工作面难度有别，定额量要根据你所在的林地工作面条件来定，比如工作地点离总部远的，或者是所处地段在海拔较高的，所定定额量会低些。而经过多年的实践，林埸已对所有需要育林的地段的情况建立了档案，也都有了标准。只要确定具体人的定额等级，就能对号入座，明确你的工作定额量。比如今天分派给你的工作面是1号地块，你的工作定额是2等，那么，你今天的工作量就是60平方米，你只要把60平方米范围的林地杂草锄除干净，你就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你有力气，有时间，你完成任务后还可以继续再干，多做完的面积是超额的，可以计发奖金。如果这60平方米面积你当天完不成，就会记录下来，月底统计，按全月计算能完成，就不用扣工资。如果你同样在1号地块，而你的工作定额是3等，那么这个工作定额面积是65平方米。别的工种也是按同样原则办，以此类推。”王维兴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下大家，问道：“大家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台下传来零零落落的回答。

王维兴接着说：“这个定额等级和工资一样，也分三等，男三等，女三等，辅导员原来都定好的了，今天没你们的事。但你们要参加评议，有误差的要提出意见。下面由亚亮队长说说具体做法。”

“有个问题，请问，队长和组长也列入定额管理吗？”还没等亚亮说话，就有人迫不及待提出问题了。

亚亮回答说：“队长组长一视同仁，他们都要确定定额等级。”

这时候，邓光站起来了，他说：“我反对定额管理这种做法。茂竹县安置有知青的林埸没有一个是这样做的，不信，我有同学的来信，你们可以看看。”

亚亮和杨梅花对视了一眼，说：“别人现在不做，不等于他们以后不做，再说，各个林埸都有自已的规章制度，他们不搞定额管理是因为他们没有这项规章制度。我们有了，我们就得执行。实践已经证明，按这项规章制度做，林埸兴旺发达，产量和质量双丰收。”

王小毛插了一句：“听说这个规章制度并没有得到主管部门林业局的批准。”

邓光口气有点凶了，高声大喊：“这本来就是学的资本主义制度那一套，上级是不会支持的。没想到，全国都在批判资本主义，批斗走资派，你们还要搞这种臭东西。同志们，我们坚决反对，我们坚决不搞定额管理，我们不能跟他们走资本主义道路。”

出现这种埸面，知青队领导始料不及。亚亮和王维兴，杨梅花商量了一下，说：“定额管理制是林埸的一项法宝，老工人们都执行了多年，没有什么不好的，说它是资本主义，请问，谁见过资本主义？资本主义是啥样？你凭什么说它是资本主义？我只知道，一项政策，一个方针，一项制度，只要能维护国家，集体和个人利益，又在实践中能被大多数人接受，那么，它就是正确的，就是符合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也是社会主义的。有些人有些意见，或者说重一点，有些偏见，这不奇怪，这只是思想认识问题，为了让大家对定额管理制有更深的理解，澄清认识，统一思想，大家分组讨论，一个小时后集中，小组选出一个代表在大会做汇报发言。”

分组讨论时，亚亮，王维兴，杨梅花都参加了。集中后，各组代表将讨论过程做了汇报交流。以林木森组和王小毛组的发言最有代表性。

林木森组派出高江发言。高江开口就说：“定额管理制是多劳多得，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的具体体现，它多年执行的结果表明它是一项奖勤罚懒的得力措施，我们不同意说它是资本主义的东西，我们支持实行这项管理制度，我们还认为，世间事物本来就千差万别，祈求绝对公平公正是不可能的，凡事只能是相对的，定额定量也是这样的，它不可能对每个人都是准确的，我们小组在森哥的倡议下，决定小组内人与人之间要互相帮助，有能力的要帮助有困难的，一定把定额管理做好。”

王小毛组是邓光发言，他说：“我们组意见不统一，有几个和我们说不到一块，我还是刚才的话，我的话代表我们组的大多数。如果领导一定要实行定额管理制，我们打算向上级反映。”

其余三个组的意见总体上是肯定和支持定额管理制的，有少数人也赞同邓光的观点。

对于杨梅花和亚亮来说，这种埸面似曾相识，因为当初开始执行这项制度时也是经过激烈争辩的，也有人以向上级反映作为威胁，不过这些人最后均告失败，定额管理制总是年年更新年年落实。

各组汇报完后，杨梅花代表林埸总部说了话，她说：“定额管理制不是新生事物，也不是腐朽的东西，它的活力在于它来自于实践服务于实践，是被实践证明正确的群众创造的生产管理措施。了解林埸创业史的人也都了解这项制度是如何产生的，了解为什么要执行这项制度。说实话，如果要上纲上线来说，我可以告诉大家，我本人认为这项制度是社会主义性质的。当然啦，它也和任何事物一样，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们可以在执行的过程中去不断改进它完善它，但绝不能站在它的对立面去反对它，甚至破坏它。”

她停了下来，喝了口茶，接着又说：“通过这次转正定级和评定定额，大家也接受了一次思想教育，你们中大多数人正确理解了党的方针政策和林埸的规章制度，虽然有部分人不理解，说了一些不恰当的话，但我相信，慢慢地你们都会理解。明天起，定额制正式执行。王队长，你宣读队委会的决定。”

队委会的决定说明了为何要执行定额管理制，如何去执行，以及具体到每个人的定额等级。队长，组长和辅导员都是3等，不出周理平所料，他和邓光，也在3等行列，其余的还有高江，李子汉等人，陈东是厨工，按厨房规定执行。

决定宣读完后，邓光又一次站起来，历声高喊：“你们硬要搞这个东西，你们就是走资派的支持者，你们等着瞧，红卫兵造反派不久就会到林埸来，走资派不会有好下埸。”

历时二天的全队大会正式结束。

走出食堂后，林木森拉了几个人去打篮球，周理平则拍了拍邓光的肩膀，对他竖起了拇指，说：“别郁闷，晚上我们喝酒。”

王维兴把队委成员和团支部委员留下，又布置了参加县林业糸统文艺汇演事项，指定李莲叶为负责人，在三周内把节目排练好。

在回宿舍的路上，李莲叶走路还一拐一拐的，她叫着王维兴：“兴哥，等等我。”

王维兴停住脚步，等李莲叶走近些，故意说：“要不要我扶一扶你啊？”

李莲叶轻声回答：“还扶呢，我这脚跑不能跑，跳不能跳，还把那么重的任务派给我，真没良心。”

王维兴说：“你出点子，做编导，组织几个人跳个舞，把你上次被选上的节目复习一下，自已再来个独唱不就行了。”

李莲叶说：“哎，去汇演时你带不带队？”

“当然要带队。”

“那好，你和我来个民歌对唱，怎么样？敢不敢？”

“不敢？有什么不敢？刀山火海都敢去，唱个歌怎么不敢。”

“那好，你说话算数，我们唱逛新城，好不好？”

“我演父亲，你演女儿，合算合算，勾手指。”

“好，勾手指。”王维兴的小指和李莲叶的小指紧紧地勾在一起，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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