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邓光他们这一次的言行,让王维兴思虑良多,他回到宿舍后,坐在桌子前面陷入了沉思。联糸近期文化大革命形势的发展,他觉得林埸并非是死水一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日子将不远了,而暴风骤雨也将跟随而来。上个月父亲给他来过一信,略略告知他全国以及老家文化大革命的情况,告他安心林埸工作,特别嘱咐他用心耕好自已门前三分田,要做好扎根林埸的思想准备。虽然王维兴连着发了两封回信,但就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音。他猜测父亲的处境可能已经很困难,至于怎样困难,他也想象不出来,毕竟新中国历史上没有先例可以让他借鉴。
父亲是从一个小资本家家庭跑出来参加革命的,在解放战争中,经历了三大战役腥风血雨的洗礼。战争结束后,从北方南下到了现今他任职的这个县,从土改工作队分队长一直干到县委书记。父亲尤其敬仰毛主席,毛泽东全集都通读了5遍,最津津乐道的是毛主席的军事思想,开口就是三大战役的故事。机关干部,学校师生最喜欢听他做报告,虽然他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口才好,不用讲稿,口若悬河,由于心地无私,无私无畏,说话从不顾忌,暗中也得罪了一些人,也说了一些不恰当的话。这些导致了文化大革命中他成为他们县里受批斗被折磨得最历害的当权派之一。大腿都被打断了,脑袋也打伤了。这些,王维兴回城后才知道。
父亲是王维兴最崇拜的人,是他心中的明星。王维兴坚信,父亲是个好人,是个清官,是个对党对国家忠心耿耿的人民公仆。他不是走资派,不会被批斗,如果他父亲都被批斗,那一定是搞错了。他想,不排除有走资派,因为毛主席他老人家指出党内有走资派,就肯定是有,对真的走资派是要批要斗,但像他父亲那样的人应该属于社会主义当权派,不会也不应该被批斗。他把自已设计为社会主义当权派的保卫者,在老家他要保卫他父亲,在林埸他要保卫象他父亲那样的社会主义当权派。
在当前和未来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林埸将不可避免地会有动荡。王维兴明白,动荡来临时,邓光他们是不可能和自已站在一起的,那么,谁能和自已站在一起呢?他应该主动去团结谁呢?如果,不,是肯定,他们肯定批斗董埸长,那时他有什么办法来保护董埸长呢?
当王维兴在反复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亚亮和杨梅花也不约而同地在反问自已。
亚亮头脑里不存在批斗走资派和谁是走资派的问题,他关心的只是不管文化大革命在林埸如何运动,林埸的生产不能受影响,森林不能被破坏,在他眼里,谁破坏林埸的生产,谁破坏森林,谁就和他过不去。林埸和森林,是他的命,林埸的一山一木一水,都渗和着他和他父亲的血汗,这一点,他和董埸长心灵相通。只不过董埸长是当权者,他是领导班子成员。不过,在他的潜意识里,董埸长是他父辈,如果董埸长受到不公正对待,很难说在关踺时刻亚亮会坐视不理。
杨梅花不同于亚亮,她有一个当权派的父亲,主管着全县林业生产和林埸事务,县城已经开始揪斗县长和县委书记,下一批肯定轮到他父亲这些局级当权者了。观颜察色,邓光们极有可能会借文化大革命之势,煽风点火,组织红卫兵到县里去捅事,在林埸里闹事,这势必给他父亲和董埸长增加很大压力。让人深感忧虑的是,林埸领导班子里也不是和气一团,三工区队长,支委张贵龙在最近的几次会议中多次与董埸长发生争执,口气中火药味越来越浓。作为林埸党支部和工区领导,杨梅花深知道她不能也不应阻挡文化大革命在林埸的开展和深入,她能做的只能是坚持原则,明辩是非,讲究策略,因势利导,她相信,紧紧依靠老职工,紧密团结亚亮,王维兴,林木森等人,就一定能穿越风浪,胜利到达彼岸。
正当思绪和愁丝在脑海中飘荡之际,王维兴找杨梅花来了。
杨梅花的家,是泥土砖木结构,属于林埸早期盖的公房,二个房间,一个小厨房兼着厅,砖和泥砌成的灶台,家简陋,睡床,桌子板凳摇椅都是木头做的,均出自杨梅花她当木工的老公之手,工艺和手艺都堪称上等。
王维兴进来时,两个小孩在厨房的饭桌就着小功率的电灯泡做功课,抬头看见王维兴,就喊起来:“妈,王叔叔来啦。”
杨梅花从里间掀开竹门帘走了出来,高兴地说:“哎,王队长,请坐请坐。”
王维兴说:“不是说不要叫我队长嘛,叫我小王嘛。”
“你看,我忘了,来,小王,喝茶。”这一边说着话,杨梅花就已经给王维兴泡好茶了。
“老李呢?”
“他下棋去了。”
老李是杨梅花的老公,叫李来妹,老李父亲希望有个女儿,所以就给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可是后来也没有再生育了,李来妹长大后名字也没改过来,陌生人只听名字不见人时还以为李来妹是个女的。他从小跟着杨梅花的大伯学木工,和杨梅花青梅竹马,既练就了木工好手艺,又娶了杨梅花,别人取笑李来妹,说他无本万利。
王维兴到访杨梅花家不是头一回,有时他独自来,有时和别人来,独自来时一定是要和杨梅花说些比较私人的话,比如他的家庭情况,他和李莲叶之间的友情发展,当然,这些话杨梅花对外守口如瓶,也正因为如此,王维兴才会对她这么信任,实际上是把杨梅花当姐姐了。杨梅花也摸清了王维兴这个习惯,今天,王维兴独自来,知道他又有心里话要说了。
坐定后,王维兴就把他的担心、忧虑和初步计划竹筒倒豆子一样,统统说给杨梅花听。原来,王维兴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在未来如果邓光他们要组织造反派红卫兵队伍,他要以队长的身份参加,争取掌握领导权,以便尽量减轻造反派对林埸的干扰,特别是批斗走资派时,能在关踺时刻减轻对有关领导人的伤害,达到保护老干部的目的。这样做,必须在一定程度上支持造反派的活动,甚至必须自力亲为,那些正直有良知的老工人和知青可能会把王维兴看扁了,所以他必须把这个设计告知杨梅花,让她明白他的苦心,同时也为他保守住这种做法背后的秘密。
杨梅花听了王维兴的说话后,沉思良久,经过再三考虑,最终同意王维兴这个类似于做卧底的设计,只是要求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实施。杨梅花给王维兴的茶加了点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王,你这个计划和设计用心良苦,按理来说,我们有理由理直气壮地公开地反对和阻止不利于林埸发展和逼害老干部的行为和言论,但是,我们现在又处于一个特殊的年代和特殊的政治氛围中,所以我们留一手是对的,我们都是忠诚于毛主席忠诚于党和人民的共产党员,我相信,我们今天做的或者是将要做的这些,是为了我们的社会主义明天前途更光明。你的为人和品质,让我感动,也让我佩服,你不愧是革命干部的子女。”
说到这里,杨梅花略为停了一下,让激动的心情稍为平息,又接着说:“如果形势的发展逼得我们非走这一步,你就大胆地干,我会密切关注,随时和你沟通交流,我会为你保守一切秘密,除了你我,谁也不会知道这些,只有我才是你的第一证人。还有,为了在不可预知的危险到来时能保证你的安全,关踺时刻我会向亚亮说清一切,并让他和你配合,好不好?”
王维兴点了点头:“好,就这样说定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王维兴走出杨梅花家,抬头看了看天,一轮明月当空,遍地银光,清风拂面,浓郁的桂花香味扑鼻而来,顿觉心旷神怡。一颗流星贴着山尖划过,在山那边悄无声息地坠落,更显得月亮旁边那颗金星是那么耀眼。
周理平拉着邓光、王小毛和另外几个知青到江边石堆上喝酒。
周理平感觉他等待的机遇快要来了。在他看来,古人说:“乱世出英雄。”文化大革命就是个乱世,红卫兵到处串连,坐车不给钱,随意抄家,爱斗谁就斗谁,这不是乱是什么?说实话,周理平心里是清楚的,但他需要这个乱世,只有乱世,才能让他混出头。如果说,当初老家的政府是把他作为问题青年送到林埸来接受思想改造,或者说是把他当成包袱塞给外地政府,那么,周理平现在想做的就是想改头换面,争回他的社会地位,甚至是想达到鲤鱼跳龙门的境界。许多小字辈,许多默默无闻的人,在文化大革命中由于敢于造反,敢批敢斗,都成了风云人物,这使得周理平忍不住跃跃欲试。他也了解,三工区队长张贵龙对董埸长颇多怨言,近来频频到县城去,与造反派组织接触,也听说县知青办公室廖主任当了造反派“雄师”大队的队长,在县城里八面威风,有时权力比县长还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赶快组织起红卫兵组织,和县城的联在一起,这样就有力量在林埸争得地位和权利。所以,他需要邓光、王小毛他们,他要把他们组织起来,不,还要和张贵龙联手,建立起林埸红卫兵。那时,有组织,有权力,他想去东就去东,想去西就去西,干粗重活那是别人的事,找个姑娘当老婆也不是费力的事。
怀着这样的动机和目的,周理平和他们几个边喝酒边商量行动计划。拟定先做几件事:
王小毛给肖小兰写信,让她去找廖主任,让廖主任开个公文给林埸,要求知青队立即组建红卫兵队伍,最好是县城派个工作组来指导。
周理平联糸张贵龙队长,向他表明态度,告知知青队即将成立红卫兵,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当然,他不支持我们也照样成立。
邓光负责林埸内部串连,包括三个工区的新老工人。把愿意参加红卫兵组织的登记造册,只要县城有公文或工作组来,立即就通知他们参加活动。
其它人也都各有任务。
事情商量完后,酒也喝光了,醉意浮上头脸,个个得意洋洋,竟然仿效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一群人面向一轮明月三叩首,唱起患难与共,生死同心之类的誓言,邓光大叫一声:“弟兄们,一切听平哥的,有难同当,有福共享。”谁知道吼声惊动了栖息在江岸灌木丛中的乌鸦,它们扑打着翅膀,飞上半空,嗄嗄嗄地一阵乱叫,给宁静的夜晚平添了不和谐的躁音。
阅读凤洞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