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晚修开始了一阵，很多同学就纷纷打报告要回家。豆子爸爸也替她写了一个，主要是妈妈说学校的饭菜没营养。范老师一下子就同意了。小柯说，夜晚教室里很空荡。

这天，范老师说有张数学卷非得讲完不可，没晚修的同学务必要留下。豆子用爸妈新买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爸爸忙说，要吃好，注意卫生。豆子嗯啊了几声，听得不耐烦起来。

林月是要回家吃饭的，豆子邀了小柯共进晚餐。她们的话题和英语有关。除了高考英语之外任何与英文世界有关的事情，比如好莱坞影星，国外大学排名，《心灵鸡汤》英文版，她们都爱聊。这天晚上，两个女生到学校对面的茶餐厅吃饭，忽然都心有灵犀地冲对方说：“没带够钱，两个人吃一个饭吧。”然后一起哈哈笑起来。近来女孩都喜欢捏着自己小腹上的肉坨喊胖。她们点了一个窝蛋牛肉饭，那是将生鸡蛋打在一盘免治牛肉饭里，吃之前用勺子一搅和，鸡蛋就凝成白丝，伸展在饭里，带有一点不经意的香味。

小柯挥挥手，要来了两个小碗，分着吃。

小柯，为什么不回家啊，晚修多累啊。豆子边咀嚼边眨眼睛。

她摇摇头，说觉得待在学校气氛好，回到家里就想睡了。

说着说着她们又讲到高考志愿上，小柯说正在考虑外语。豆子十分诚心地望着她：“你外语成绩那么好，当然考外语学院了。”小柯大大咧咧地挥挥手，没有，没有，你也不错的，多下几分努力就成了。小柯这孩子真诚得不遗余力，豆子一时语塞，一般来说，大家都将豆子在英语学科上的懒惰看成是天才的表现。

吃过饭了，她们慢慢地往回走。深夏的傍晚出现了绛色的晚霞。豆子将脑袋靠在高大的小柯的肩膀上，小柯的脖子被她的头发呵得痒痒，笑起来。

前面闪过几个身影，步子不急，但很大。豆子一眼就能从一堆人中辨认出林和钧的影子来。林和钧在经过她们的时候分明看见了豆子，但他的头耷得很低，像是刻意回避和周围发生接触一般。自表白之后，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僵持在这里。

我有听说哦。小柯朝她眨眨眼，有神得很。

豆子觉得自己有点发虚，并不因为成为别人的谈资，而是宁愿她和他真的能成为一对。你怎么知道？

小柯爽朗地笑起来，人言可畏啊豆豆，不对不对，众口铄金是吧，哎呀呀，我的语文不行了。

豆子低声地说，其实，我们没有多来往。

难怪，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嘛。哈哈哈！开玩笑啦，林和钧有什么好，看上去斯文，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哈！

晚上等林月回来，豆子就急急地将这个事情告诉她。林月抬了抬眉毛，认为这正常得很，不过回头专门告诉她，小柯是个好女孩，不用担心什么。豆子也没担心什么，她只是想要表达这种感觉，恨不得将所有与林和钧有关联的事情和想法全都和盘而出。

听课的过程中，林月传了小纸条过来，问她今晚跟谁吃饭。听说了是小柯，林月的小脸舒展开来，她说她和小柯也很好，以后可以一起吃饭逛街。豆子心里感动极了，林月是担心她们不能好在一块儿，林月想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豆子，那是真正掏心掏肺的朋友才有的表现。

上完了课，还不能走，一会儿就来了许多老师，轮流上去分析试卷和讲评作业，他们像是约好了要一起凑个热闹。最后索性来了个物理老师，大家都一头雾水地瞪着台上这个陌生的老伯：老人家走错课室了不成，这可是历史班呢。老师却慢条斯理地将试卷一张张发下。他有很好的习惯，即使揉不开试卷也绝不用手点唾液，他会将卷子平放在讲台上，慢慢地掀开，才又走下来发。

这是综合科的试卷。你们范老师到隔壁班讲课去了，我替她发一下。老师乐呵呵地说。我一向觉得和（2）班的同学很有缘。

不知为何大家兴奋起来，用力地鼓掌。

综合科考试是个很缺德的项目，出题的人要费尽心思地将历史政治生物化学物理地理杂糅在一起。请分析朱元璋出生地的地理位置以及他成为明朝开国皇帝的必然性的关系。这么拗口的题目，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想得出来。豆子总是猜想老师出题的情形，是不是像文艺复兴时期站在殿堂辩论的科学家们，指手画脚，都想在每一道题上分一杯羹。

啧啧，烦！豆子的耳朵里传进了薛芸一贯拖拉的埋怨声。

接下来的自习时间很短，但大家早就没了心思，有的人从抽屉里翻出没喝完的可乐，更有甚者，将一张椅子临时做了牌桌，几人高大地围着，打起斗地主来。

林月做了一会儿作业，停了笔，叫唤豆子。豆子正好被一道数学题绊住了，特级教师教的方法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她转过头去问林月，却看见周文和乔桥的脑袋碰在了一起。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林月告诉了豆子周文和乔桥相好的事。豆子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了心里还是微微地泛酸。她极力要掩饰这种不适，只是一味将卷子在林月面前扬扬。林月拨开她的手，一语就道破了她的难堪：“可以理解的。不过我听回来的是，他们最近才在一起的，周文没有对不起你。”

豆子记得，周文一直跟她说起，自己对可爱女生的喜欢，但哪个男生不喜欢可爱的女孩。乔桥长得小巧玲珑，说话又直爽，也爱嘟嘴，但在豆子看来，她是愈发地不可爱。豆子一时为自己的狭隘惭愧。

在一起的含义就是……他得到了她的所有。林月露出两个小酒窝。看着豆子的眼中泛出些暧昧的暖光，林月忙止住她的遐想，说这并没有。

豆子从不知道林月也能做个小喇叭。但林月说那是因为有人自动将消息送上门，又是跟她的好朋友有关的，不听白不听。她说得很淡然，连听起来很像编排的理由都变得无比自然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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