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抢救,吴媚春醒了,可楚屏斯再也不会睁开双眼看这个世界……”
那青年喝完了茶,又叙述起来。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境界,微微眯着眼,完全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氛围中。
开始,吴媚春还觉得这只是梦,当她从楚屏斯的公司及父母那里证实了这件事故后,仍不相信。直至与楚屏斯的父母飞到美国,看到了心爱的男人的遗容,才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泪如泉涌。
那具原本温暖了吴媚春无数日夜的身体,被火化成灰。从美国飞回中国,吴媚春一路上紧抱楚屏斯的骨灰盒,不肯松手。骨灰盒终于落葬墓园,无法再让吴媚春抱着,能让她抱的,只剩下那只皮偶。
经历了这些日子的折腾,吴媚春已是心力交瘁,这晚她在家里好好冲了一个凉,出来就坐在床上。看见那只皮偶,又悲从中来,抓过它紧紧抱在怀里,又举起来胡乱地吻着它的脸,最后搂着它倒在床上。她痛哭着,喃喃述说着自己的悲伤,直到昏昏睡去。
半夜,月光又照进来。皮偶扭了几下,吴媚春松开手臂,它忽地坐起。它举着右手,揉着自己的脸。它的脸上湿漉漉,那是吴媚春的泪水。
皮偶又扭过脸,怔怔看着昏睡中的吴媚春。它的眼珠已变得血红,在月光映照下,闪现出诡异的红光。“你哭得真厉害,是因为心爱的人……死了我好像也已经死了的,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成了……皮偶是一付你心爱的人的样子是你的血给了我生命……你的泪,你的泪……又似乎带给我感情……”它边说边用手摸着脸,那付情景,月亮见了也觉可怕,躲进云里。
黑暗中,皮偶又伏在吴媚春的身上,只是这次,它没有把脸伏在她的脖颈处,它的嘴唇在她的脸上近乎贪婪地吻着,吮吸那些泪痕。
“屏斯,屏斯,是你吗你来了嗯,你……好好吻我……”
楚屏斯的死,令深爱他的吴媚春几乎崩溃。她没有气力上班,精神涣散,容光不再。整天坐在床上,抱着皮偶,完全把它当作楚屏斯,絮絮叨叨说着以前的事,时哭时笑。这样下去,吴媚春就要变成疯子。她的父母愁眉不展,怎么劝导都不起作用,只好请来心理专家。专家果然有本事,不久便将这样一个理念成功灌输到吴媚春的头脑里: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吴媚春醒悟过来,根据心理专家的建议,她决定将那个皮偶处理掉,免得看到它就会勾起悲伤。
吴媚春是在傍晚时分到达城郊百岁山山顶的。她一手抱皮偶,一手握小铁铲。以前,她和楚屏斯常来这里,夜里看星星,早上看日出,说不出的浪漫。上次跟他一起来,而这次和以后,都没有他的陪伴了。吴媚春丢下铁铲,把皮偶搂在怀里,呆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又哭起来。山风凛冽,吴媚春在一个接一个的寒颤中回过神来。看看周围的环境,那些树木在黑暗中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有时又朝这边伏,像有许多鬼怪在摇摇晃晃着朝她走来。吴媚春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战战兢兢地起身,放下皮偶,拿起铁铲。
山顶的泥质松软,吴媚春不久便挖了一个深约半米的大坑。她丢下铁铲,抱起皮偶,泪水掉了几滴在它脸上,没一会儿就奇异地渗了进去,不留痕迹。吴媚春没有留意,她只顾着喃喃说:“小屏,我要斩断这份情感了,屏斯走了,你也跟着他去吧……”
皮偶被平放进坑里,它闭着眼睛,嘴角上扬。吴媚春站起,抓过铁铲,一咬牙,一闭眼,就用力地把旁边成堆的泥土往坑里铲。她不想看见自己是怎么埋葬皮偶的。所以,她也没看到,当第一铲土泼到皮偶身上时,它攸地睁开血红血红的眼睛,直看着那个掩埋它的女子。
吴媚春紧闭双眼,竭尽全力铲了二十几铲土,才气喘吁吁地睁开眼睛。顿时,她惊恐地喊一声。她以为,皮偶应该已经被泥土盖住了.可是……它仍旧躺在泥土上面,那些泥土反而把它垫高了。就好像,泥土是有灵性的东西,一掉到皮偶身上,就会滑下去,并且拥入它的身下。
皮偶静静躺着,身上不沾一点泥土。双眼闭着,嘴角上扬,薄薄月光蒙着它的脸,令它看起来苍白而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吴媚春惊惧万分,她抖着手又往皮偶身上铲了一铲土。细碎的泥土盖在皮偶身上,没有出现任何异象。吴媚春继续铲着土,泥土渐渐盖住皮偶,形成一个土包。皮偶完全湮没在泥土里。吴媚春真以为刚才出现的异常是幻觉。可这不会是幻觉,按照刚才挖的坑的深度,埋没皮偶完全不用超过坑面。可现在,那土包很刺眼,像是一座坟墓,令人产生惊竦感。
吴媚春恐惧地退后几步,拄着铁铲,擦擦额头上的汗。忽然,那个土包动了起来,如同一条狗在抖身子,泥土纷纷向四周泻下。皮偶重现。它不仅露了出来,还被泻下去的泥土顶起来。只是几秒钟的工夫,它又纤尘不染地出现在吴媚春眼前。土包依旧存在,皮偶静静而诡秘地平躺在土包上。
一阵阴森森的风攸地卷了过来,皮偶就像一张轻飘飘的纸,被卷得挺起身子。它跨坐在土包上,两只手撑在身体前方,两腿中央。头向前倾,眼睛蓦地站开了,血红的眼珠直盯吴媚春。它的嘴唇张开了,有声音发出来:“你……为什么要埋我你不爱我了吗”
吴媚春几乎要被吓瘫了,她鼓起勇气,竟向前踏出两步:“你……你是谁你是屏斯的魂魄吗”
皮偶忽地垂下了头,就像脖子断了一样。紧接着,又左右扭动起来,那种弯曲的程度,完全不是人的生理构造能转出来的。
“我是谁我不知道……我只感到自己从很高的地方,嗖!飞快地掉下来,砰!摔在地上。好疼啊,好疼啊!当我……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是只皮偶……是啊,我是皮偶皮偶怎么会疼怎么会说话我到底是谁……”它痛苦地扭着脖子:“我是谁我是谁你……你不是叫我小屏吗对,我是小屏,我是一只叫小屏的跟人一样的皮偶……我每晚吸你的血,维持了生命!我啜饮你的泪,有了感情……你日夜说着你跟那个叫楚屏斯的人的事,我都听进去了!我就是楚屏斯,楚屏斯就是小屏……”它蓦地抬起头,又盯向吴媚春:“你不能埋葬我,你要把楚屏斯的事全告诉我,等我全吸收了,我就成了他……我代替他和你好好相爱!来,抱我回去!”
它从土包上跳下来,站立着,略有些摇摆地,一步一步迈向吴媚春。
吴媚春毛骨悚然,她想起那个从高楼上摔下来,当场摔死的年轻男人,难道是他的魂魄进入了皮偶体内她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双手撑地,恐惧地向后挪着。
凄冷昏暗的山顶,一个身高不足六十公分的皮偶,摇摇摆摆地走向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子。情形诡异至极。
吴媚春眼看着皮偶一步步逼近,甚至快要踩到自己的脚了,她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不!你不是楚屏斯!你只是一个还不到六十公分的皮偶,楚屏斯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呢!你只有他的三分之一高,你怎么做它”
皮偶忽地停住了,脑袋歪向一边:“是啊,我这么矮,怎么做楚屏斯对,你告诉我,是谁制造我的我去叫他……把我改得跟楚屏斯一样高大!”吴媚春战战兢兢地说出那间皮偶吧的地址。“嗯,这个地方,我知道……我会再来找你的,你等我啊!”一阵冷冽的阴风忽又吹过来,像吹走一只气球似的,将皮偶卷向了黑压压的夜空中。
吴媚春大口喘气,连下山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掏出手机,打电话叫来几个朋友,护着她回家。只是,那件恐怖的事,她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这一夜,吴媚春害怕得要命,想跟妈妈一起睡,又怕皮偶回来了,吓着妈妈。她紧紧抱住自己,喃喃自语:“屏斯,你在哪里你的魂魄在哪里回来保护我!我不想跟那只可怕的皮偶在一起,它吸我的血,还说爱我……”
吴媚春昏昏睡去,睁开眼时,天色大亮,已是上午十点。她惊惧地环视房间,没看见皮偶,才松了一口气。到了下午,她忍不住去了皮偶吧。店门紧闭,怎么敲也没人应,她就按照招牌上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电话接通了,吴媚春听到一个直发抖的声音。她定下心神,假装是顾客,问老板怎么不开店做生意。老板惊恐地喊起来:“我再也不做这生意了,什么皮偶,昨晚差点把我吓死了……”
昨晚,那个皮偶真的来了皮偶吧。当时店门已关,老板正在里面专心干活。当他听到敲门声,打开店门,发现竟是一只站着身子睁着眼的皮偶时,吓得差点晕过去。
皮偶径自走进来,把店门关上,冷冷吩咐老板把它按比例扩大三倍。老板没干过这活,但被吓得不敢不做,就战战兢兢问皮偶,怎么把它扩大三倍。皮偶也说不上来,它只好道:“你把我割开,把我身体里的东西转到更到的皮囊里去试试!”说着就躺在床上。
老板硬着头皮用工具刀割开它的胸腹,露出来大团大团的白绒丝,这些白绒丝全沾着污糟糟的血。老板忍不住了,一扭身就呕吐起来。他看见桌子下的一瓶酒精,就发疯似的抓住它,揭开盖子,泼在皮偶身上。接着,把擦燃的火柴丢过去。
“它一动也不动,就像它真的只是一只皮偶,我刚才看到的却是幻觉。烧了几分钟,火灭了。我走过去一看,吓得差点跳起来。它的身体化为了灰烬,头却一点也没被烧坏,脸上还湿漉漉地,像流了很多泪水。它的眼睛还睁着,那两颗眼珠却四分五裂地碎了,他可怕了。不过,那颗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把它扔掉了……”
老板绘声绘色地说着,他找到了倾吐恐惧的对象。
吴媚春一边听,一边流泪。她茫茫然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感到心里空落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她想:屏斯,你的魂魄呢跟我回来了吗还是,流落异国他乡了
这个故事,说到这里,就已是结束了。青年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喝着已冷了的茶。喝完了,便问:“我可以将我的皮偶抱走了吧?”
“本来就是你的。”我说。
青年叹了一口气:“若是我的爱人不见了。我情愿作为她的替代品的皮偶能活过来。哪怕,我被她吸尽了血。那也甘愿。”
青年上了岸。他竖抱着皮偶。皮偶的头倚在他的肩头上,脸向着我。忽然,我看到那皮偶竟把双眼向我眨了眨,还伸出手朝我挥了一挥。
我大惊,怕是看花了眼吧?揉揉眼睛,再看,皮偶还是那个只是作为东西而存在的皮偶。我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叫住青年的想法。那个皮偶,如果能活过来,怕是更能遂青年的愿吧?
世界上的事,本就没一个定理的。
请留意收看下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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