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了，夜色如水。夜色与水色相应，更是显得缠绵悱恻，隐透凄凉之感。我自用那充电电筒的光，看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看着看着，尽管胆大，可是在夜色水色的环绕下，也不禁有毛骨悚然之感。就在这时，耳边听得异常的流水声。
在船上呆了久的，水声哪怕只是极细微的异常，也听得出来。扭头一看，竟见着一个人形的却只有婴儿般大小的东西，趴伏水面，顺着水流一荡一荡地漂了过来。不禁心惊，那是什么东西？取来竹篙，伸过去划拨了一阵，才看清楚，是个皮偶！做得却与真人无异，分明是个缩小版的美貌女子。充了水，鼓胀胀的，显得阴森可怕。但如我，明白了是什么东西，却不害怕了。只管用手捞回来，置于船头。
也不知道是谁扔的，或是掉的。
第二日，却有一年青男子寻来，说这美女皮偶是他的。这皮偶是仿着他女朋友的样貌做的。昨日女友提出分手，他一时气愤，把这皮偶便扔到江水里去了。一早起来后悔，又赶紧来寻。想不到她竟坐在船上观赏两岸的风景了。
我见这青年说话有趣，书卷气也颇浓，怕也是个能说事的。便要他讲个关于皮偶的故事。才将这皮偶还他。
青年也不推拒：“好吧，那我就讲个恐怖的故事。讲了，你一定要还我。”
青年上了船，也就开了口。
话说，就在这个城市里头，有一对恋人，名叫楚屏斯和吴媚春。楚屏斯在一间外企工作,近日要去美国总部进行为期半年的主管培训。吴媚春在他去美国的前一天,将其领到城东的皮偶吧。
皮偶吧的老板能按客人要求,依照他所提供的人或动物的样子,制作出惟妙惟肖的模型皮偶。吴媚春把楚屏斯带到这里,就是想造出他的模型皮偶,好在他离去的日子里,拥有这只皮偶作为慰籍。皮偶吧的老板对楚屏斯的体形进行了详细测量,又给他的面貌拍了两张大特写。
“好吧,七天后可以来取货。”老板说。
楚屏斯飞去美国,留给吴媚春半年的等待。到了取货时间,吴媚春又去皮偶吧。她出来后,手里已搂着一个“楚屏斯”。它的身形照真人比例缩小三倍,肌肤是用人造革做成的,摸起来相当有质感,五官煞似楚屏斯。吴媚春爱怜地把它搂得紧紧,喃喃地说:“以后就要你陪着我了，我叫你小屏吧。”
吴媚春搂着皮偶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边,不时把它当作真人,说上几句亲昵的话。忽然,她感到眼前一花,紧接着又听到“砰”的一声。回过神来,她立刻瞪大眼睛,发出惊恐的叫声。手一软,皮偶掉到地上。皮偶在地上打了个滚,与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躺在一起。那个年轻男人刚从高楼上摔下来,此时仰面朝上,脸色青紫,不仅口鼻流血,双眼及双耳也涌出那种鲜红的液体。手脚开始还痉挛,没多久便寂然不动。皮偶像和他一起摔下来的一般,与他并排躺着,偏偏它脸上还挂着微笑,呈现出难以言喻的诡异。
旁边已有人围上来,远远看着,不敢走近。吴媚春大口喘气,觉得心脏忽地被什么一下子掏走了似的,难受得要命。勉强定下心神,她猛地伏下身子,抓起皮偶的左臂,跳过那具尸体,就向前飞奔。
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她的手还抓着皮偶,提起来一看,心里一愣。皮偶身上除了些灰尘,什么污痕都没有。它与刚才与那个摔死的男人躺在一起,应该沾了一些他的血呀,也许是碰巧没沾上。不管怎么样,吴媚春决定把它好好清洗。
她提着皮偶进浴室,往浴缸里放了热水,把皮偶放进去。外面忽然响起铃声,吴媚春跑出去接电话。
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忽然响起一个微弱而诡异的声音:“我是谁怎么会浸在这里我是……怎么了”这声音是从浴缸里发出来的。皮偶会说话不,它的嘴是紧闭的,声音从它的身体中发出。
“血……我很辛苦啊,我需要血……”皮偶的左肩膀露出一大片血迹,像活物一般,缓缓蠕动,逐渐扩大,直至覆盖皮偶全身。颜色慢慢变淡,最后像完全渗进皮偶体内。
电话是楚屏斯打来的,两人聊了很久。煲完电话粥,吴媚春走进浴室,她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但没有在意。她刚从爱情的兴奋中走出来,还处在愉悦的状态中。她哼着小曲给皮偶刷洗身子,而皮偶也没再发出那种可怕的声音。
把皮偶洗净,擦干它的身子,再用吹风机烘了小半个钟头。晚上,吴媚春搂着皮偶睡觉。
到了半夜,月光从窗外透进,惨白的光洒在床上。吴媚春翻了身,松开皮偶,换成仰卧的姿势。她脸上挂着微笑,嘴角上扬,显得非常可爱。旁边,皮偶也仰躺着,按照初始的设计,它的嘴角也是上扬的。但这种微笑在那付怎么也设计不出生气的脸上,却显得可怕,特别是融合了惨淡的月光,更添阴森。忽然,皮偶的嘴唇竟然扭动起来,缓而有力,像掉在地上的蚯蚓的扭动速度的放慢。这种扭动使皮偶的神情变得异常痛苦。上扬的嘴角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住了,向下按,一点一点弯下去,变得充满痛楚。
“呼!”随着这声轻微而悠长的呼气声,皮偶的上身猛地挺起,那双躺下就闭上坐起就睁开的双眼,也随之瞪得老大,空洞洞地直视窗外的月亮。“血……好辛苦,我是谁,血……”那个恐怖的声音又发出来了,不同的是,这回确实是从皮偶的嘴里发出来的,因为它的唇一开一合,那两片用软塑料做的唇,在一开一合。里面没有牙齿,没有舌头,可声音却清晰无误地发出来,虽然是那么虚弱。皮偶猛地一扭腰,空洞的双眼对向了吴媚春的脸。“你是谁你……你有血……”它伏上去,嘴贴到吴媚春洁白柔嫩的脖颈边。
吴媚春的身子产生痉挛,她抱住皮偶,喃喃地说:“屏斯,屏斯,你又来咬我脖子,你轻些,我疼了……嘻,你这个坏家伙……”
睡梦中的吴媚春,迷迷糊糊地以为是心爱的男人在跟她调情。她醒不过来,不能发现是皮偶活了过来,正伏在她的身上,吸她的血。
皮偶吸够了血,一个翻身,又仰躺在床上。它的嘴闭上了,唇红得鲜艳欲滴,在月光的映衬下,怵目惊心。这种鲜艳的血红渐渐淡去,皮偶的嘴唇渐渐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第二天早上,吴媚春醒来,刚撑起身子,就感到一阵晕眩,全身无力,又躺了回去。她搂过旁边的皮偶,把它举在面前,看着它忽然睁开的眼睛。皮偶的眼珠用褐色的人造水晶制出,可现在,里面隐隐泛着红光,像含了一小团血。吴媚春没有在意,只是有些埋怨地说:“屏斯,你走了都不放过我,在梦里都要跟我亲热,弄得我没力气……”这埋怨的语气里,又含着一种欢喜。
皮偶静静与她对视。它的嘴角依旧上扬,露着微笑。
吴媚春恋上了楚屏斯的替身,被她叫做小屏的皮偶。她惊喜地发现,每晚只要抱着皮偶睡觉,就能做出与楚屏斯亲热的梦。她想不到的是,每晚的美梦,开始于皮偶伏在她身上,吸她的血的时候。
日子飞逝,眨眼间过去半个多月,吴媚春感到自己越来越容易头昏,走快一些就气喘。这天她去医院看病,医生诊断出,她患了重度贫血。奇怪的是,查不到病因所在。医生说:“你这种情况,单靠服用补血药物已不能完全解决,我建议你进行输血治疗。”
于是,吴媚春躺到病床上,她看着吊瓶里浓稠的血通过塑料管一点一点滴进自己体内,不知为什么,总感到一阵阵心悸。她闭上眼睛,感到眼前也是一片血红,像看到大滩大滩的鲜血。心越来越乱,刚睁开眼,就听到枕边的手机响。这是万里之外的楚屏斯打来的,她一下子感到轻松不少,按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在耳边,正要撒娇,先听到了楚屏斯发出的异常虚弱的声音:“媚春,我爱你,可我要对……对不起你了,很抱歉,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不能……跟您白头偕老,如果有下辈子……让我再好好爱你……”
吴媚春傻了:“屏斯,你怎么了你要跟我分手我不答应!你……”她直喊着,那边却再没有楚屏斯的声音传来。忽然,又响起一个粗犷的男声,说的全是英语,又快又急。吴媚春的英语过了四级,勉强听得懂,可她情愿听不懂。那是个警察,他告诉吴媚春,她的男朋友出了车祸,刚从被撞扁的车厢里救出来。他流了很多血,胸骨尽碎。他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父母,一个打给她。现在,他已停止呼吸。
吴媚春声嘶力竭地喊:“求求你,快救他!快救他呀!”她太着急了,喊出的全是普通话,忘了现在跟她通话的,是美国警察。忽然,她感到强烈的晕眩,眼睛一闭,坠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说到这里，青年略显疲乏地住了口，说要休息一会儿。
“那就喝碗茶水吧。”我撑船至江中，取了江心最干净最欢快的水，倒进小锅里煮起。水开了，泡了茶。整个小船弥漫在淡淡的茶香之中。
静静地，且喝茶。青年举杯啜饮，若有所思地看着江中。神色略有哀婉，怕是想起了他那个女友了。我想的却是故事。吴媚春失去了男友，却陷入了恐怖的皮偶的陷阱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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