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会几招粗浅拳脚,可能连一条凶一些的狗都打不过。当我的同龄人在深山老林修炼或厮杀于腥风血雨中磨练技艺时,我只是乖乖呆在一个叫子庄的地方。偶尔练练拳脚,大部分时间是与人小赌及饮酒作乐,最爱干的事是偷偷欣赏一位叫水筑的女子的绝美容颜。

我没有什么志气,对我来说,扬名立万实在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水筑也很遥远,她是天上的仙子,是拥有食客三千的子庄庄主的艳名远播的妹妹。而我,落魄江湖一尘埃,子庄食客中最没能耐的一个。

但我爱水筑远胜于爱扬名立万。

上天降我于世,或许,就是要我在三年前途经一个子庄的地方,远远惊艳于一个叫水筑的女子,然后为她羁留,虔诚地臣服于她的美貌。

在她的漠视下仍倾心,若她有事要我去做,以卵击石粉身碎骨也是痛快的。

庄庄主水昆,性格豪爽,万贯家财大半用于结交江湖朋友,三天小宴五天大宴。此日正逢大宴,可容千人的大厅里,摆了四十张紫檀木镶大理石的桌子。酒菜极为丰盛,上菜的杂役如燕儿般穿梭其中,座上客们交错,好不热闹。

我本是小角色,只配坐在门口的位置上。纵深处的位置,坐的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我哪来资格与他们把酒言欢。

但是,我仍尽能力往那里靠近，尽能力坐进去。

只因,坐得越进,看到的水筑便越清楚。她穿着海蓝色缎子百褶裙,摇曳间都是光华。她眉目入画,笑脸像盛开的花。她与那些好汉们对饮,殷殷柔柔的言语能勾掉无数英雄心。

可惜,我没有这样的福分。听说水筑也喜欢武林豪杰,与他们交往是她的人生快事。

我不是。

我只能偷偷看她,越看越爱,心也越痛。看着她仰起洁白如玉的喉,喝酒。她喝多少,我在这边也喝多少。如同闹哄哄大厅里只我与她,对饮甚欢。

酒入情肠更生情,我右肘撑桌,左手举着酒壶,将脸扭向水筑那边,边痛快地喝,边痛快地看她的娇媚。朦胧是醉眼,肆无忌惮了。

水筑注意到我。

袅袅如烟的身姿朝我移来,脸红得像抹了浓浓的胭脂,那双含了秋水似的眼睛如蒙了一片晨间的雾。她也醉了。

“我是好看,你也不至于眼皮都不眨一下地直盯我吧小心得罪人噢。”

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说话,三年了。我激动得难以自禁,有把一切都豁出去的感觉:“漂亮的女子便是让人看的,何况你美若天仙,我……我今天就是要把你看个够了。”

她推开旁边的人,抢过他的凳子,坐了上去。她与我对视,相隔仅有一尺,她身上迷离的香气,搅得我的魂也迷离了。我的目光,贪婪到在她美仑美奂的容颜上触抚。

一刻后,她骤然起身,冷冷道:“看够了吧三日之内,画出一张我的肖像来,没有画,或是画不像,我都会亲手挖出你这双眼睛!”

便过了两日,我照旧饮酒作乐,偶尔练拳。子庄认识的一众好友为我担忧,我心坦然。我从未握过画笔,丹青之术一窍不通,宁愿被水筑挖了招子,也不愿意把她画丑了。

卷卷来找我,这个娇憨的姑娘,问及此事,我也从容相告。她叹气,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她从怀中掏出一轴画卷,徐徐摊开。上面竟是水筑的画像,七八分相似,但显得呆板,比起那个活色生香的真人儿,差得太远了。卷卷道:“我花了好多钱,请得一个画师画了这幅画,你用它起应付水筑小姐吧。愿老天能保佑你,我看水筑小姐虽然爱玩闹,却不似残暴之人,她不会真的……真的挖了你眼睛的……”

卷卷的眼神好是幽怨,我早已明白她对我的心意,只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思及三年前。

喝了些酒,兴致颇高,以未有过的劲头在林子里淋漓尽致地耍了一套拳。完了,才看见旁边站着一个面容清丽的少女,竟是一脸仰慕。怯生生走来,怯生生道:“你的武功好厉害,你是子庄的英雄吧我是邻村的人,我叫卷卷,你……你别看我是女子,也想习武,成为铲奸除恶的女侠呢。我能拜你为师吗”

我暗自讪笑,子庄里最不中用的家伙,现在被人称为英雄了。可是,世上哪个男子不喜欢被人崇拜就算名不符实。从此,我便把自己极有限的武功传授给卷卷。只是不愿收她为徒,年龄相差无几,当她妹妹一般。

卷卷学得比我认真许多,一番时日下来,竟也虎虎生风。

我卷起画,淡淡说道:“把它烧了吧,花了多少钱,我还你。这么拙劣的画,要我带去给水筑看,不如杀了我。水筑……水筑有多美啊,世上的至美,是画不出来的,只能刻在心上。”

当我把画塞回卷卷手中,她泪水夺眶。

我从未想过,水筑当时的话只是随便说说。果然,日子一到,她差了丫鬟来唤我。

庄的后花园,碧草如丝,红花似云,小阁流苏,瑶台飞秀。

水筑穿着件天蓝色织缎子花的紧身绸裙,罩一袭月华般皎洁的白色透明轻纱,隐露玉骨香肌,亭亭玉立于一座八角亭内。

“我似乎没见有带画的样子。”她笑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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