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考试，我的记忆模糊。只记得那次我们抄得很厉害，监考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说我们是想考几分就能考几分，聪明的学生还会根据自己平时的学习情况，故意设置一番哪道题该对，哪道题该错，错的要怎样错，哪道题该不会做，哪道题该前几问会后几问不会，当然还会制造一些涂改痕迹，以求逼真。

放假的前一天晚上，老严找我单独谈话，语重心长地说：“韩东啊！日妈明年我看你能上个重点大学哩！你嗓音条件不错，就是还得再掌握一点儿发声方法，嗯，暑假这个音乐辅导班啊，我看你有必要来上两天，掌握一些正确的发声方法，争取明年考个重点！你看中不中？”“中啊！呵呵……”当时听了老严的话我心潮澎湃，想着自己竟然能上重点！后来知道老严是把我骗了，暑假进辅导班的那些学生全是被老严这么忽悠过来的。只要把钱交上，来不来就是自己的事儿了。

糊糊涂涂，开始了暑假生活。

大多数女生住在天井院，中专生的寝室，离琴房也近。男生有的住亲戚家，有的本就是县城的。我和大炮是俩例外，大炮家在农村，城里也没亲戚，我一外县人，更别提了。老严不加思索地就说让我俩也住天井院。爽哉！

学校餐厅是不做饭了，在外边吃又太贵。两男一群女，凑钱买了煤炉、锅、碗、瓢、勺，在天井院中央升起了灶。我和大炮平时只负责吃和买煤。女生们买菜、做饭、刷碗，也吃。别看这群女生平时花里胡哨的，根子里毕竟还是农村人，做饭的功夫差不了。晚上，所有人围在我和大炮房间里看电视剧（暑假教室里的电视是要放在班主任家的，以免丢失，老严图省事儿，干脆让我和大炮搬到这里，还有他那dvd），过瘾，且不加广告。单回忆这段，上了十几年学，那真是一个快乐的暑假。用大炮的话说：小日子过哩滋儿滋儿的（di）！

老严基本不怎么上课，几十个人（忽悠的水平不错），一对一，他也忙不过来，只是让我们自己连声，期间他经常提他的名言：声带是块儿肉，多喊两嗓子，给它拉薄了声音就好听了。课结束的时候，老严会假惺惺地说：“走吧！今儿中午上我那儿吃！”学生们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谢谢老师，然后推辞说：“不用了，煤炉都扒开了。”有时候的晚上，老严也会穿着裤头、背心躺在我床上，一起看电视。不过大多时间他老是说话，说脏话，骂，骂白大妈。他骂白大妈不该也开辅导班，班里还有一些学生（大多数是本就跟白大妈学声乐的学生）在白大妈那里上辅导班。后来老严逮着了一个机会：校领导规定艺术类教师假期期间不得以“师范教师”的名义在社会各界广收人士开辅导班，但生源都被老严抢去了，白大妈只好在内成电视台打了一则广告，自称是师范特级音乐讲师。其实白大妈也算够谨慎的了，据说每天晚上只在10点以后才敢让电视台播，可还是被老严这厮碰上了。老严把白大妈告了，白大妈生气反问：“凭什么他严xx就可以开辅导班？！”老严说他没开辅导班，他是在利用假期时间为迎新晚会排练节目呢！得，白大妈受到了处分，老严受到了表彰。老严当时特高兴，眉笑颜开，拿出他多年已没碰的唢呐，在天井院吹了一上午的《欢庆胜利》。

苏星，空闲时会骑着自行车来看我。其实她应该天天来这里并呆在这里的，她骗她妈说她要学音乐，要了300块钱的学费却没交，且自己又偷偷跑到一家餐馆里去打工。这是要干什么？以我俩的关系，她随便应付一句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深入追究了。不过苏星面子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每次来都会带许多好吃的。有时还会帮我洗洗衣服。这让人看起开又不像仅仅是面子工作，扑朔迷离。

在一起时间久了，总觉得这事儿悬着不爽，不像当初那么轻松自在了。我是痛快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你把话挑明了。要不我总会被感动，到时候我陷入了你又说大家只是玩儿玩儿；可我平时对你不好了，你又骂我虚情。

某天下午放学，女生们成群结队的出去了，买菜的买菜，逛街的逛街。大炮在琴房吹笛，我躺在房间里看电视。苏星骑着自行车来来看我。这样的场景，是要发生点儿什么事儿了。

苏星推门而入，习惯性地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看我一眼拿捏着腔调说：“东爷！您快来尝尝小女子的手艺！”我笑了，说：“给爷拿过来！”“美死你！”说归说，苏星舀了一小勺蛋炒米来到床边说：“乖，张嘴！”我乖乖地张开嘴巴，苏星把一小勺米送进我口中，待苏星把小勺从我口中抽出时，我顺势一把搂住了她。以前从没这么干过，牵手都是自我意识上所禁止的，全是表面上的亲热。苏星先是不很明显地一怔，然后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干啥啊？讨厌！”

“亲一口！”我笑着，为了放松气氛。

“你一嘴的炒米！”苏星也笑。

“你嫌弃我？”

“谁嫌弃你了啊？”

“那就亲！”

“不是，你……”

“你不爱我！”

……

苏星好像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不顾一切地就朝我扑来。她不仅亲了我，而且我们还――抱在一起好久。苏星毫无逻辑地讲了许多话，其中还流了一些泪，为了说明我是一个好男人。我最怕女人哭，最怕女人说我好，于是我被感动了，我相信苏星是真的。

女生喜欢看偶像剧，她们租了一套《花样少男少女》并霸占了电视机。这我跟大炮都无所谓，不管是什么剧都有它一定的价值，可以一看。关键是没人做饭了。无奈，我和大炮制了一张值日表，轮流做。众人无意见。饭算是有的吃了，质量却大不如以前。常常轮着谁做饭了，总是一心两用，一会儿快步走向煤炉揭开锅盖用筷子搅几下面条，一会儿又快步走进屋内因电视里的剧情捧腹大笑。导致大家有时吃饭前需将面条过几遍清水，要不太咸；有时则要边吃边往碗里加盐；有时面条都煮烂了，只能当成面汤喝；有时却又煮的不熟，咬断面条，可以清楚地看到横截面的中部还是干的；有时菜炒了一半人走了，结果都粘在锅底铲不出来；有时只煮了一锅菜，早就没面条了又没人记得去买……偶像的魅力太大。这样不行，总要把胃给吃坏了，很多次我们得出去到街上的食堂里吃。问题出来了：人活着，钱没了。

“要不让爷爷给打点儿吧？”苏星没有在“爷爷”前加一个“你”字，让人听上去很亲热，尽管我知道她指的是我爷爷。

“打多少呢？”我很苦恼，给老严交了三百，吃喝玩乐又花了三四百，都不好意思再张口。

“五百？”

“靠！他老人家高血压啊！这数怕他扛不住啊！”我情绪有点儿激动。

“不是……你知不知道我为啥一直存钱？是想等老严这课结束了跟你一起去旅游。本想着是要给你个惊喜哩，可我存那点儿根本经不起折腾的，要是能多打点儿……”话听着挺感动，苏星说着说着声音就颤了，“算了，要不咱不去了，我给你二百你先用着。”苏星说着就开始掏裤兜儿。

我搂着苏星，手轻轻抚着她的头，说：“憨女儿，咋能花你钱哩！留着咱去旅游！钱不够了咱少玩几天嘛！只要咱们在一起都中！我让爷爷再打三百吧！慢慢儿省着花。你下午去取吧，我得上课。密码就是账号的后六位。”

苏星什么也不说，依偎在我怀里，感动。

下午大炮没上课，出去上网了。大炮的选择很正确，老严一下午什么也没讲，只是让我们做乐理题。老严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本小册子，里面印有十几套乐理试卷，吹嘘说是从河大一个老教授那里弄来的，而且每年的高考试卷都是由这位老教授出题，去年老教授竟然从那本小册子里原封不动地抽出一套作为高考试卷。所以说这本小册子的售价很高，老严复印了几十本，卖给学生，每本五十。学生抱怨太贵，老严还是那句话：“娃儿们呐！知识是能用钱买来的吗？！”老严让我们好好做这本小册子，说只要那位老教授今年不死，我们就会知道花这五十块钱值不值。

班上的女生喜欢叽叽喳喳地谈论，根本没有做习题的气氛，老严也不严了，由着她们胡来。唯有一女生，长得一般但同时找不出一丝毛病的那种，认认真真地做着习题，不与旁人搭话，叫王彩虹。也许正是王彩虹的静吸引了老严，老严整个下午都坐在王彩虹的旁边，一题接一题地给王彩虹讲解，在王彩虹并没有请教他的情况下。班上的女生更叽叽喳喳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炮回来了。见到我就神神秘秘地，二话不说拉着我往天井院外走，直至无人处才松开，吞吞吐吐地说：“老表，我刚回来的时候，那个――”

“那个啥啊？”

“那个我说了你可白（不要）生气。”

“说啊！”

“我看见，看见你们家苏星从水中月出来……”

“谁表球（谁骗人是球）？”

“谁表球！”

苏星再也没回来，她母亲曾来过师范哭着找她。许多天后，我收到了苏星最后一条短信，她说她找到了杨小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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