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讲到屠金等人和伏虎寨众人被一帮来历不明的黑衣人袭击,被逼无奈之下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旨在同心协力共同冲出重围。谁知黑衣人的实力过于强大,龚虎不慎战死,颜五生死未明,又值罗旋此时发难,幸得凌山魁及时出手这才救得屠金和叶林的小命。当下情势一篇混乱,叶林让凌山魁带着雷恭突围,自己则是与旧疾发作且脚上受伤的屠金一道,另想他法。
叶林将软作一团的屠金扶起来靠在一旁的粮车上,胡乱的再将屠金绑缚在自己背上,然而当他举步欲行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四周是纷乱的脚步,火光人影中更是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脚下是血泊,头顶是黑夜,前方是厮杀,后面依旧是打杀。该往哪里走,又如何走,叶林心中一下子便乱了,他多么期望有人能领着他们二人逃出生天。
然而,越来越清晰的哀嚎之声已容不得叶林再多想,朝着一个方向,也不管是来时路还是去时途,叶林负着屠金便开始逃亡。
屠金本就比叶林长得高、长得壮,叶林也并未将屠金绑得结实,而且屠金现在已是软作一团,更是越发的沉重。身旁,不时更有慌乱的人撞来,走不得多远,叶林便已气喘吁吁。但叶林也知道此时断是不能停下来的,仿佛一旦停下来便会成为刀下鬼一般,只能是强支着意念,负着屠金尽量避开那些撞来的身影,小心躲着犹如蝴蝶穿花一般的黑衣人,慢慢前行。
此时,骡马牲口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只有些还被套住的骡马在原地站着,却已不再叫唤,好似很快便看惯了眼前的厮杀,又或是这些厮杀与它们毫无关联。叶林背着屠金心神惶惶的穿行在人群当中,脚下的鲜血已经积成了“水洼”,偶尔遇得几个尚未端起的人,还在兀自抽搐着,而或近或远的火光中,厮杀还在继续。
走得累了,叶林已经强迫自己坚持了好几回,但脚下或高或矮的尸体堆积和或深或浅的鲜血“水洼”终是让叶林感到力竭,只能是寻了个稍隐蔽一些的粮车,靠了上去休息。
叶林就这么背着屠金站着,用屠金的后背抵在粮车上,稍微喘口气。远处,火光隐隐,伏虎寨众人还在与那帮黑衣人厮杀,凌山魁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逃出去了,龚虎死了,颜五呢,估计也是不活的吧。继而,叶林又想起了管雯、罗怜风,他们二人自起先一乱之后便再未见得,更是不知死活。
停下来休息真不是一个好主意,起先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赶路,叶林并未想过自己和屠金会怎样,但是此时叶林却想起他们二人的处境来。
屠金昏迷不醒,就算醒着恐怕也还得自己背着他走,他脚上的伤定是不轻的。可是自己已经力竭,自己真的能带着他逃出去吗?想到这里,叶林感到屠金又是重了不少,自己的腿也更加的酸软了,他将目光投向远处,只是稍远的地方而已,哪里的厮杀还在继续,嗯,应该是说屠杀!
自己一行人四百余口,自襄阳出发到这里,此时还剩余几人,叶林不敢想。满地的死尸和血流成河的景象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如果今日自己和屠金两个死在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些黑衣人烧掉,到时候便什么也不剩了,谁还会记得自己?
想到这里,叶林一下子便泄了气,自己终是无人见怜的!当初……那是好久以前,叶林还记得自己有一个美好的家,爹娘和疼自己和妹妹,可是……如今,自己就要死了,爹娘在哪里,妹妹在哪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叶林曾经恨过,恨过自己的爹娘,他们怎么这么狠心将自己抛弃在一艘小船上,他们怎么忍心就这样不要自己了?后来叶林知道,爹娘是爱他的,不想让他和他们一道进京。因为那是一条不归之路,爹爹获罪抄家是叶林在流浪到兴元府之后自茶馆里听来的,而后叶林改了名字,将自己的真实姓名隐了去,他不想爹娘的一番苦心就那么白费掉。可如今,自己要死了,叶林感到无比的悲伤,为人子女却不能尽孝,连爹娘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自己也终是没能好好的活着,这便是违背了爹娘的意愿,所幸,还有屠金在一旁。
想到屠金,叶林转过头去唤了一声,却没得到任何的回应。屠金也是一个苦命的人,虽然屠金对他的过去缄口不言,叶林还是可以想到屠金的身世定是与自己一样凄苦。虽然平日里他总喜欢和自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佯装开心,叶林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最初的日子里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叶林这么想也是有他的理由,屠金能识字,能写字,还能说出好些道理,自己记得也曾听爹爹说过,故而可以推断屠金定是进过学堂的人,然而学堂并不是一般普通人家的孩子能进的,所以叶林才这么想。
而后叶林又想起他和屠金两人从相遇到现在,其间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昨天一样。可是,此时二人均是快死的人了,也不知道有谁会记得他们俩,曾在这世上来过一遭。
突然,一个人影陡然出现在叶林的面前,一下子打断了叶林的思绪。叶林连忙闪身避过,却是一个受伤的伏虎寨人众,举着火把踉跄而来。在火光中,叶林见得他的脖子已经被扭断,整个脑袋都转了个向,只见迎面而来的是那人的后脑勺,可那人还是兀自奔跑了一段之后才死去,倒在叶林面前六尺开外。
只听得一声水响,溅起一滩鲜血,竟有些许落在叶林身上。叶林已经忘却了害怕,此时的叶林早已把自己当成了那满地死尸中的一员,然而在那人倒地之时,惊得叶林身后还套着粮车的骡马一阵乱蹄子,险些将叶林带倒在地。
叶林连忙稳住身子,再看周遭,那数十个黑衣人越来越明显,屠杀就快结束了。这时,叶林一下子将目光转向身后的粮车,粮车上所剩的粮食已不多,料得是早些时候众人取过粮食来吃的粮车。看到这里,叶林计上心来,解开身上的缰绳,使劲将屠金推上粮车,自己则一下子翻身上了马,便欲驾着粮车飞奔。
突然,叶林一下子又想到了什么,他回头望了望躺在粮车上昏迷不醒的屠金,跳下马来,从怀里掏出自小便随着自己的那块玉佩,塞进屠金的怀中。
望着不省人事的屠金,叶林想到自己爹娘早故,世上再无亲人,后来虽是遇到一个好心的瞎婆婆收留自己,她对自己很好,自己也曾将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一般看待,但瞎婆婆已死多年,叶林也一直不曾真正的开心过,直到遇上了屠金。
回首往事,尽是凄惨悲情,叶林不想自己唯一的朋友也死去,更何况他对屠金也隐约有种亲人的依赖。快乐,其实很简单,但要得到快乐却是那么的难!叶林顺了一下屠金额前纷乱的头发,再望了屠金一眼,而后便走开,将附近好似因害怕而凑在一起的牲口都朝着正在厮杀的众人赶了过去,欲在众人之间闯出一条通路。
随后,叶林跳上载着屠金的粮车,回头又是望了屠金一眼,坚定的说道:“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说完,叶林便将插在车旁马鞭取下,狠狠的抽在马背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那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猛的向前冲了出去,险些将叶林摔下马来。
正在厮杀的众人根本没发现到叶林这边的变故,还在兀自打斗着,待得听到阵阵马蹄之声响在近处时才发现竟有十数辆马车冲了过来。一个伏虎寨的家伙已是杀红了眼,只顾着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也不管身边是自己人还是黑衣人,只要见得有东西挡在他面前便是一阵乱砍,丝毫没觉察到身后十数匹受惊的骡马正在朝着他冲来。那人先前还颇觉自己周围压力很大,不想,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一下子都散开了,还道是自己勇猛料得,吓得众人各自跑了,口中大呼着“痛快”便朝绝命谷外奔去,还没跑几步,便被后面冲来的粮车给撞上,连呻吟都来不及叫喊出来便一下子被骡马撞飞,迎着一个黑衣人直直的扑了过去。
叶林在最后的粮车上也是瞧得分明,只见在一众粮车之前挡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脚凳马步,双手握这一柄足有四尺长的细剑,却像是使刀一般,举起细剑径直便劈向那个被撞向他的伏虎寨人众。
那黑衣人的面目一下子被那个向他扑去的伏虎寨人挡住了,但随着他那淋漓尽致的一剑劈下来,他的面目又重新出现在叶林的眼中,而那个伏虎寨人众却硬生生被他劈成两半,一左一右两块尸身掉在那黑衣人身后不远。
先前龚虎的死状就已经很恐怖,此时见得那黑衣人生生将那伏虎寨的人劈成两半,叶林更是被吓得不知所措。愣愣的望着那个催命阎罗,失神的骑在马背上,就像是个待宰的羔羊正在自己送进虎口一般。
经过刚才一个小插曲,一时不明就里便跳开闪躲受惊骡马的黑衣人再度扑了上来,目标变成了惊惶失措的一众骡马。而此时伏虎寨众人和还残存着的一些运气较好的粮队中人也是扑了过来,举着手中的各种兵器扑向黑衣人,既掩护马车又在马车的掩护下往绝命谷的出口处杀去。众人均是明白,随着这一彪粮车的冲劲,兴许还有几分成功出逃的机会,再晚恐是不及了。
当然,也有人此时在想,最初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若不是死了和散了那么多骡马的话,这样一冲,能出去的机会会更大一些,出去的人也更多一些,这个人便是眼睁睁瞧着自己的亲生兄弟被那黑衣人劈成两半的薛庚年。此时的薛庚年也已是浑身鲜血,身上更是多处受伤,手中一把开山斧,刃口上更是在所剩不多的火光中现出好些缺口。薛庚年也不及望向后面驱马开路的是谁,大吼一声,一挂千疮百孔的斗篷便领头杀在前面去了。
这时,那群黑衣人想也是有些力竭,或者说是杀得累了,已无初时的锋芒。试想,就算是这四百余号粮队诸人,加上数百头牲口,再加上二百多伏虎寨众人,就算是个个引颈待斩,那也是颇费力气的,毕竟他们只有四十人不到。更何况,这些人马均是有反抗的,就算那些平时看似懦弱的脚夫,在生死关头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是不能小觑的,故而此时在拦截这十数辆粮车和一帮急着突围的人时,稍显力不从心,绝命谷的出口终于出现了。
然而,对叶林来说,他却不那么乐观。此时已是满地横尸,骡马可以跃过去,但粮车轱辘却是跃不过去的,只能从那些坑坑洼洼的尸体上压过去。骑在滑马(没有鞍的马)上的滋味本就难受,更何况这坐骑还这般以上一下、忽左忽右,但这些叶林都不在乎,他最害怕的是自己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尽管他已在马背上不知道抽了多少下,自己也仅仅是比在地上便厮杀便往出口跑的人快了几步而已。
或许是见得自己的一干计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粮车队伍给破坏,那群黑衣人一下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最后一辆粮车上,一个黑影更是如疾风一般的朝着叶林扑来。
叶林虽然见得来人甚急,但他手中既无兵刃又无力道,只能是想些比较能顺手拈来的一些计策。可是出口越来越近,路上的横尸和伤员便越来越多,那些黑衣人此时的想法已不是一招毙命,而是尽力将所有人留下,重创也好,轻伤也罢,只要不能在逃跑便是。
故而,叶林的思绪在颠簸的马背上根本就不能展开,再加之还有不少伤员被马踏上或是被车轱辘压过时发出的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更是让叶林心绪难平。那黑影黑快便在叶林的粮车前,叶林几乎都能见到他那闪着幽光,犹如豺狼一般的目光了,而那黑衣人手中更是将两柄弧月一样的利刃交叉在一起,在对着叶林脖颈的地方,张开一个口子,就像是一把剪刀,绞向叶林。
正在此时,叶林突然见得那向他扑来的黑衣人一个扭头,随即便见那人手中的利刃脱手落地,而他整个身子则朝着自己压来。叶林连忙侧身避过,那人“啪”的一声摔在身后的粮车架子上,而后便被车轱辘卷了下去。在那黑衣人就要消失在身后的时候,叶林发现那人额头上豁然嵌着一柄大斧!
叶林知道是有人助自己,连忙朝前望去,却见那身披破烂斗篷的人正收回目光,而他手中的开山斧却已不在。叶林不禁心中感激,但迎面扑来清新的夜风却让他知道,出口就在面前。
也顾不得道谢,叶林扬起马鞭,响亮的抽在马背上,朝着绝命谷的出口便冲了过去。
绝命谷的出口之外,一下子便豁然开朗了起来,但却是完全的漆黑一片。叶林也不用去想该怎么走,又是一扬鞭,吆喝一声,一头扎进夜色当中。
然而,还没跑多远,叶林心头一松,便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绝命谷。哪里火光隐隐,尚有人在厮杀,只是已瞧不清众人的面目。
突然,叶林发现几道黑影迅速的自谷里奔出,朝着自己的方向扑来。叶林也顾不得思虑是不是自己的马蹄声在给那些黑衣人当向导,他也不肯舍弃粮车,此时的叶林已是双腿发软,只能是快马加鞭,吆喝着马匹快跑,只能期盼那些黑衣人厮杀这么久,脚力跟不上来而已。
又是奔来一段,叶林感到粮车越来越颠簸,像是驶下了官道。叶林也不敢回头去看那些黑衣人是否追来,更不敢停下粮车,心里琢磨着能多跑一段是一段。
身后惨烈的嚎叫声早已听不见了,空旷的原野中只有马蹄声声,单调而孤独。
夜风潇潇,叶林心中终是难以平静,这一回总算是侥幸逃脱。
突然,只听的一声马嘶,叶林猛感自己座下一空,随即便觉整个人每个着落,犹如凌空虚渡,胸中像是猛地一下子被掏空,还未及反应过来,便掉进漆黑的夜色当中。
只一声长长的惊呼,心有不甘!
不知叶林生死如何,他遭遇了什么,屠金的生死又是如何,凌山魁等人能否突围出来,管雯与罗怜风的情况又是如何,颜五是死是生,那群黑衣人的身份又是怎样,这起阴谋到底是谁人一手策划,为的是什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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