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对苏小灿来说，是相当悠闲的，不用上班，3岁半的女儿朵朵在上幼儿园。当然她不是没有工作，只是她工作的时间是一般人的休息时间。她读了二年大专，学绘画的，学二年绘画，不多不少，半通不通的，成不了画家，出不了名，画得再好也没人赏识。况且她画得并不是多么的好，她的很多同学都画得比她好，所以她只能涂涂画画自己看。但也不全白学，现在她在培训中心教那些想成画家的小孩们画画。虽然，她成不了画家，没准她教出来的学生能成为毕加索第二。不过她一个星期才上三次课，一共8个小时。另外，她自学了舞蹈，其实她跳舞比绘画更俱天赋，她的舞跳得极好，还在一个三流俱乐部做舞蹈老师，工作时间也是以小时计。两份老师工资足够她日常开支，所以她现在很享受这份悠闲。人嘛，没必要总象陀螺似的转个不停，累得象头牛，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苏小灿是这样为自己的无为找借口的。

午后灼热的阳光让一切生物都显出庸懒之态，对门张嫂电视里唱的京剧，苏小灿上了趟厕所出来还在唱那个“啊”字，更为这夏日的庸懒增添几丝烦躁。而楼上象用了几辈子的空调发出要散架似的嗡嗡声更是令人难以言说地厌烦，让人真想大吼一声：“没事开什么破空调！”但人类毕竟是文明的，文明就意味着不能干涉别人开破空调或听什么歌的自由，成人的第一步就是得学会克制自己，做个看起来是文明的人，不能象个婴儿一不着意闭上眼睛就哭。力会产生互相作用，人与人之间的情绪也会。所以说你可以尽情抒发对世界的憎恨，但千万别流露出对周围的人的不满。

苏小灿在认真地梳妆着，她要尽量将自己妆扮的精神有品味些，因为她要进行差不多一星期一次的购物。她说很多商场服务员都是狗眼看人的，如果不妆扮得象样些，买化妆品他们都会拿假的给你，还斜着眼拿你当乡巴佬看。苏小灿正是从乡下挤进这城市的，更怕别人当自己是乡巴佬，每每拿微薄的自尊与不把自己放眼里的世界对抗着。

苏小灿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简单时尚的银灰色连衣裙，淡蓝色的红蜻蜓凉鞋，后脑勺从发脚往上挽起一小撮头发，用银色的发夹随意地扣住。从前面看不出她挽着发，只以为她的头发随意地披着，头顶隐约可见银色的发夹和翘起的发丝。镜中的她虽然不是青春逼人却也妩媚动人。

当她转了大半个商场时，购物车里也装了不少东西了，准备去买单时，她感觉旁边有道目光在跟随，侧过头，果然与一个人的目光相遇。那是一个成熟且阳光的男人，他成熟的韵味与众不同，不言不语也带那么几许调皮的味道。她觉得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我们在江都见过。”那男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温和地微笑着说，声音和眼神都带着温暖。那眼神让她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那是半个月前她和几个朋友在江都游泳馆游水，她从高高的滑梯顺水滑下，到水面时，不太熟水的她只感到要往下沉，慌乱中她随手抓住什么。旁边的救生员把她托起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扯下了一男人的游泳裤，顿时整个游泳馆嘘声一片。她盯了前面那男人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忙不好意思地说声对不起离去，好在他看起来不生气，还温和地对她笑笑。

想不到今天又会在这里碰到他.

“你也购物啊！”苏小灿红着脸说，她不知道该不该为上次的失礼再道一次谦。

“是的。”他扬了扬手中的一盒东西说。顿了一会，他说：“我叫杨传军。”

“嗯……。”苏小灿不知该怎么回应，难道他们还要认识吗？现在都够让她尴尬的了。

好在这时他的电话响起，她借机挥挥手离开。

苏小灿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经过商场广场边时，有远点的的士司机在招手，她摇摇头闪开，然后在吵杂的人群中等着过马路。

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孔，刚刚见过的，那个叫杨传军的男人，坐在一辆缓缓从停车场开出的跑车里。她下意识地往人群中躲，同时也看到车屁股里那个象公安标志的盾形车标，她不熟悉这个车标，但肯定这是一辆好车。

晚上朵朵睡着后，丈夫何东力还在上网打游戏。在他上厕所的空隙，苏小灿用他的电脑在高档跑车网寻找那个盾形中间有匹马的车标，果然找到了，是保时捷，再看保时捷车价，几十万到五、六百万不等，那个杨传军坐的大概300万吧。

“怎么研究起这个来啦，不会是也想要一辆吧？我可买不起哦，我这辈子最多能买一辆奥拓，而且得是几十年后车降价我攒够钱的事。”何东力上厕所回来，看到苏小灿在看车说道。

“只是好奇，随便看看。”她确实只是好奇。苏小灿一向对车不感兴趣，她认为开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她无法同时留意到前面后面左边右边，无法同时手脚完美合作，她是个大脑小脑不够协调的人。

何东力瞧了瞧苏小灿，然后继续打他的游戏，这么多年来她也习惯了他这个的样子，平时要么和朋友在外面逍遥，要么在家看球赛或玩游戏，家务事好像从来与他无关。平时苏小灿都由着他，但心情不好时就不同了，那次她曾对着忙于游戏升级的他嚷道：

“你就知道这破游戏，这里升一百级，明天起来你还是普通职员，你还是领那点工资。”

“你就知道钱！”何东力说着退出游戏，给苏小灿一个不屑的眼神倒头便睡。苏小灿过去一把将他拉起，他那样的眼神伤了她，似乎她一提钱就特俗。

“你高尚，你没钱试试能不能过一天！”

“怎么就不能！我追你的时候，为了省钱给你买那个手镯，就一个星期没用钱。”

“你也有用钱，刷卡吃饭就不是钱？别说吃喝，就是上个厕所都要钱，用纸巾要钱，用水要钱。”

“好好好，是我无能挣不了钱，我明天就把工辞掉，找份能挣大钱的事做，让你夫荣妇贵。”

“我才不稀罕！”

“你只稀罕你老公，对吧？”

“如果你真有本事有钱了，会对我变心吗？”苏小灿用手指擢了擢何东力凑过来的头问。

“废话！”何东力回答。

苏小灿琢磨不出他这回答是说会呢还是不会。管他呢，这不是她目前要考虑的问题，如果再问，他肯定会说“老婆我爱你一生一世”，语调就象读入党宣言，没看到读了宣言而犯党规的人大把多，所以说宣言只不过是个形式，情话也是。

何东力是一家不大不小的中资企业行政部普通职员，他是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准时发工资的，上班有事没事是一天，反正工资不会因为你做没做事而不同，对于有些散漫的他来说这没什么不好，苏小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情愿就这样俩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而不愿象有些人折腾来折腾去，车子票子都有了，最后家却没了。何东力原来也想过改变现状，他曾请了一个月的假偷偷去别的公司上班，但还没坚持到一个月，没受过苦的他受不了那公司没完没了的加班。

现在他们只能幻想有钱的一天。

“老婆，我们有钱人了就去北京爬长城，我背你上去。”何东力说。

“不，如果有钱，我只想天天带块鸡屎给李玉看。”

听了苏小灿的话，何东力对她左瞧右瞧，发现她没什么不正常，才问为什么。

苏小灿对凝结中国人智慧的长城并没多大向往，不到长城非好汉，她不想做好汉，她想象着长城不过是象老家那拐了又拐的山路，她的浪漫情怀早已在琐碎的生活中消失殆尽，在幻想未来时她也只看到今天世俗的生活。培训处有个兼职的同事李玉，因为和苏小灿同龄，平时她们比较相处得来，李玉有个国外回来的同居男友，她的生活习惯跟着西方化了，昨天她告诉苏小灿哪间酒店的芝士好吃。

“鸡屎也搞来吃？”苏小没不禁睁大眼睛。这不能怪她孤陋寡闻，只能说社会进步太快了，鸡屎也能做得那么美味了！李玉对着苏小灿将嘴角往上一翘，做出一个漂亮的嘲笑神态。今天她拿了包东西往苏小灿跟前一放，说这就是芝士！苏小灿好奇地打开一看，那不是奶酪吗？这时她才想起奶酪的英文是“cheese”，译音鸡屎。但被李玉这样看成乡巴佬，苏小灿心里有些不舒服。

现在，何东力刚取了工资，交了他们蜗牛居室的月供和水电后，他的口袋里只剩几百块钱。

他们只能躺在床上等有钱的一天。

钱没等到，不过等来了一个电话，是何东力高中同学的，说来了本地办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应当尽地主之宜。放下电话后，看看钱包，何东力没了电话里的那股热情。其实，任何一笔大点的意外支出，都可能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连生病他们都要计划着来。

“如果钱包里的钱能平方多好。”何东力感叹，“啊，钱哪！”

苏小灿丢给何东力一个白眼，之前他还看不起谈钱的她!

“抽屉里还有一千多块。”苏小灿对显得无奈的何东力说，她也不想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小气得象个女人。

“我会尽量不用，放钱包里壮壮气吧。”何东力往钱包放钱时说，他知道那是这个月的生活费。

何东力走到门口时，苏小灿才想起要告诉他，后天是他亲爱的丈母娘生日，可是她听到门“嘭”得一声关了，看来他已骄傲地非常男士风度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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