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直想去看看老皮。可老皮在a旅，到那里一去一回得整整一天，雷诺琢磨着这事儿必须跟秦怀扬汇报，还得找个恰当的理由。他想，这些日子秦怀扬也累得不行，不光身体累，可能更重要的是心累。参谋长刚换，他还要考虑如何去适应他。秦怀扬虽然个性刚毅，但这一点他还是非常明白的，他不会上来就让领导适应自己，而是在自己适应领导的同时，让领导慢慢适应自己，直到后来，才由自己的个性主宰一切。他这招儿真够狠的，所到之处，几乎还没碰过壁。人们往往喜欢把“个性”两个字当成贬义词。跟秦怀扬共过事的领导、同事，都说秦怀扬有个性，可又有哪个人不欣赏他的个性呢？
雷诺想怂恿秦怀扬去阵管营打一次猎，放松放松，这样他和林若水也就可以顺利地去看看老皮了。
打猎？秦怀扬说，少给我出馊主意好不好。冷不丁地去打猎，你是不是想让别人把我的脊梁骨戳断。
雷诺说，这有什么？
秦怀扬说，是没什么。人们会说，秦怀扬这浑球，平常调子唱得高得很啦，也不就是那么回事，这回职没调上就开始耍上了，还专门跑到阵管营打猎。我有这么不值钱吗？
雷诺被他说得笑了，首长，那都是你自己想的。
秦怀扬说，连我都想得到，别人还想不到吗？
说也是。雷诺说，不知首长是否还记得a旅那个姓皮的连长？
秦怀扬想一想说，姓皮的，哦，记得，你接的他的班。
雷诺说，他近来病得厉害，是强直性脊椎炎，在训练中摔了一跤引起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他就住在阵管营。
有这事儿？秦怀扬琢磨一下说，那就去看看他吧。这样，反正明天是休息日，林若水近来一直也很累，就带上她一起去看看阵管营的山吧，我们不能光让马儿跑，也得让马儿吃草啊，你说是不是？
顺便再打一下猎。雷诺说。
秦怀扬说，这还差不多，就这么办吧。
雷诺从秦怀扬那儿出来，对秦怀扬主动提出带上林若水感到欣喜，然而在欣喜之余又产生了疑虑，他直感到秦怀扬已经掌握了他跟林若水的一些情况了。
第二天，雷诺、林若水陪同秦怀扬到了阵管营，在临时家属房找到了老皮。旅长、政委已早早地在此等候，并给老皮的屋子里新配了台十七英寸的彩色电视机。
秦怀扬坐下来，看着老皮残缺的样子，显然有些激动了，说道，这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过去漂漂亮亮的一个小伙子，一下就成这样了？
政委忙说，根据医院判定，他这病可能是遗传。
秦怀扬说，不是说在训练中摔了一跤吗？
老皮说，首长，跤是摔了一跤，要说延误治疗都怪我自己，当时就觉得腰里有点疼，没当回事，也没跟旅里汇报，没想到两个月后才发作。
你也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了。秦怀扬回头对旅长、政委说，这是教训啊，我们都有责任，以后训练中有了伤，要立即送医院检查，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废了，可惜不可惜？
秦怀扬说着说着眼泪竟下来了，林若水一见赶忙往屋子外面跑，好像是生怕受到传染。雷诺从来还没见秦怀扬流过眼泪，顿时慌了神，忙着到处给他找纸巾。秦怀扬一把推开了他，大方地用袖角把眼泪擦了回到常态，说，好好养病，有困难就说，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说完秦怀扬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大伙都跟着退了出来。
雷诺。老皮叫住了雷诺。
雷诺拍拍老皮的肩膀说，老皮，我们今天是专门来看你的。
老皮说，谢谢，想问一句，你跟丁小北结婚了吗？
没有，老皮。
那么是吹了？
也没有。
这个女孩子是谁？
新来的大学生，在处里帮助工作。其实是她一定要来看你，我给她讲过你的笑话。
雷诺，我祝福你。老皮展开菊花般的脸庞笑了，一点也看不出他身上患有病痛。
祝福我什么？
雷诺，你终于找到了与你般配的人，一定要抓住她，不能让她跑掉了。老皮说着还做了个抓的动作。
你还是那么逗。
不是逗，雷诺，在这上面，我还是有我一套的。我跟你说过，我的眼睛特别毒。
雷诺用力握了握老皮的肩膀说，好了，有空了就来看你。
好，下次来时一定还要带着她啊。老皮嘱咐道，不带别怪我不见你。
好哇，就按你说的办。雷诺连忙向他挥手告别，秦怀扬还在院子里等着。
从老皮那里出来，政委悄声对秦怀扬说，首长，打猎不打？我都备好了。
秦怀扬仰头看看天说，日子倒是个好日子，但今天不打了吧，等有空我要专门过来打一回，要打就打他个痛快淋漓。
政委只好点头称是。
秦怀扬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他感到特别奇怪，人真是个怪物，刚来这里时，身上还是紧紧的，浑身就像有一根绳子捆着一样。等那一通眼泪流了出来，身体顿时就放松了，委屈也好，压抑也罢，好像都随那几滴眼泪流掉了。
目前，他已不需要靠打猎来放松自己了。
原路返回，秦怀扬叮嘱司机把车开得慢一点，让林若水好好看看这一带的风景。秦怀扬对这里已是烂熟了，恐怕哪一棵树长高了没有他都知道，于是嘴里总是滔滔不绝着。
春天蓬蓬勃勃地到来，满山的花都开了，景色确实美不胜收。秦怀扬跟林若水不停地惊异着，感叹着。而雷诺却一直无语，他心里始终缠绕着一个难缠的问题：选择一个什么方式和时机跟丁小北摊牌了断两人关系最为恰当呢？因为这事关系到一直喊他“儿子”的丁伯伯，当然还有他父亲雷楚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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