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从北京回来时我没能去机场接她。因为他们同行的还有其他人，我去接就不方便了，她也没有勇气让我去接。在官场上混饭吃的人，是容忍不了生活作风问题的。这就注定了我们的恋爱必须是偷偷摸摸的，像四十年代地下工作者的特务活动。她匆匆回家看了看儿子，陪儿子吃了顿饭，问了问他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就迫不及待地要见我了。在她的心中我就是仅次于她儿子的重要人物。

李飞非从电话中告诉我，她还从北京给我买了两件质地很好的t恤。她说我一进入夏天就穿衬衫，想改变一下我的外在造型。觉得我穿t恤比衬衫更好看，也不管是否合适就估摸着买了。这女人就是这点好，平时外出遇到可意的小东西她都要给我买的。本该男人女人这样，但她却对男人这样。她喜欢用某个具体实物来表达对我的感情。这就更让我觉得我时刻都在她心里。用她发嗲的话说，我是她的心尖尖，肉蒂蒂。别人听来肉麻，我听来就幸福透骨了。

我们会面的地方不是在我家里，也不是在单位，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宾馆里。她象领导一样接见了我。这天的太阳奇烈无比，傍晚时还滚着热浪。平时这时候，李飞非都是穿裙子，但这天她没穿裙子，而是穿着牛仔裤。我在拥抱她的时候，摸着硬皮一样的牛仔裤说：“怎么今天想到穿这身？”

李飞非说：“我都穿了一周裙子了！都不知道裤子的滋味了。”

我说：“恋人在一起穿这个会有很多不方便的。”

李飞非说：“真笨啊，穿裙子不好开车嘛！”

“原来这样啊。”

李飞非说：“裙子是有很多掩饰作用的。尤其是腿部缺陷，都能掩饰。裤子给人的感觉就逼真多了。如果一个女人能把裤子穿得风情万种，那就说明她会穿衣服了。你知道吗，有许多女人，一生追求漂亮，可到老都不会穿衣服。”

我说：“你大抵属于很会穿的吧。”

李飞非说：“算是吧。”

李飞非说着，推开我，很自信地绷直一条腿，向我展示它的优美曲线。她的身材就是好，无论是腰身，还是屁股，都长得恰到好处。象是专门定做的一样。但我还是发现了一点玄机，我拍打了一下她的大腿上端的位置，说：“你看这里就不如人意了，好象粗了一点。”

千不该万不该，我说了这句真实而又伤天害理的话，在她兴致勃然的时候泼了一瓢冷水。李飞非的脸一下子阴下去了，扭头坐到了床上，看着房间的某个角落一动不动。她生气了，伤心了，流泪了，象思想者一样凝固了。此时我只有向她检讨。我走到她对面，连连说对不起，惹你生气了。她突然抹了一把眼泪，大声说：“陈雨诗，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就是发胖了，腿粗了，难看了――行了吧！”

这真叫我难以对付，也叫我很难堪。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我们的恋爱中，从来没有出现类似不愉快的事，工作中的接触也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我们是一帆风顺地从婚外的边缘上爱过来的。只有恩爱，没有波折。可现在竟为一句“腿粗”的两个字点燃了导火线。这使我必须重新梳理对女人的认识。一个成熟的女人，当她在乎你的时候，跟你认真的时候，她在乎你的绝不是物质上的东西，也不是你对她的笑容或批评，而是对她的评价――特别是在容貌方面的评价，因为容貌是产生第一美感的外在条件。四十岁的女人是最成熟的，也是最容易多心的。她腿真有点粗了，身子真有点胖了，她明白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也是她严加防范而又防不胜防的正常现象，但你不能把它戳穿说明。戳穿了她就伤心。她会觉得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不如从前了，降低了本来很高的格次。女人在这时候会迅速退回到童年时代，迅速地变成小女孩，跟你较劲，跟你撒野，跟你不讲理。她宁愿爱她的人说说假话骗骗她，也不愿意听到这个真话。总之，一个女人在乎一个男人了，她就希望她在对方心目的形象永远是美好的，妩媚的，春色无限的。这也便是女人的可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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