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遇死命奔走了一天一夜,第三日清晨终于赶到荆州城下,只见正有不少百姓向城内涌入。城门两侧立着数十名官兵,呼喝着指挥秩序。杜遇进城打听,方才得知今日城内戒严,过了午时,城门便禁止百姓出入。
白府在荆州城东,杜遇加快脚步沿着街道赶去。眼见将至白府,忽听路旁一个卖梨小贩叹道:“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梨贩子旁是个卜吉凶、算八卦的相士,听小贩声大,忙道:“小声些,不怕掉脑袋么?”
“哼,白善人平日是怎么待我们的,如今全家却遭此大难。这里是荆州,不是京城,我还怕陈奉那阉狗杀了全城百姓不成。”小贩哼道。
“听说好多百姓昨日去衙门口喊冤,新任知府大人在衙门前保证,今日定给大家一个交待。”相士低声道。
小贩恨声道:“昨日我也跟着去了衙门,大家恨不得将那伙贼子剥皮吃肉。白府上下几十口人,想不到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家丁、丫鬟一个不剩。听说白善人身中数百余刀,手足俱残,死相恐怖至极。最惨的还是白夫人,一丝不挂,浑身青紫,两支眼睛致死还是睁开的。那帮畜生根本没人性,畜生都不如!”
杜遇大惊,慌忙停下脚步,上前问道:“这位大哥,白府到底出了什么事,白小姐到底怎么了?”
卖梨小贩低声道:“兄弟是今天才到荆州的吧,怪不得还不知道。前天夜里荆州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城中做丝绸生意的富户白子寿白善人全家惨遭灭门,府中上下几十口人无一幸免。白善人被人砍得尸骨不全,白夫人更是晚节不保,活活被人玷污致死。”说完便暗自垂泪,顿了顿道:“白善人平日待荆州百姓不薄,竟遭此横祸,试问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什么人做的?”杜遇低吼一声,双拳快攥出血来。
卖梨小贩沉声道:“十有八九是陈奉陈嵩父子所为。有街坊看到日前陈奉带着十几个阉狗去白府,被白善人轰了出来。陈奉来湖广这么久,何曾受过这般奇耻大辱,当时就在白府门前发誓,说要让白府知道得罪钦差的下场。前天夜里也没人听见白府有什么动静。昨日白善人本应在辰时给城西百姓施善的,等了半日也没见有人从白府走出来。白善人的几个生意朋友觉得不对,便去敲门。不想到白府大门一推即开,迎面飘来一阵血腥气。接下来的情形真是惨绝人寰,白府一夜之间仿佛成了修罗地狱,老爷夫人、家丁丫鬟,没一个人活着……”
“那白小姐呢?”杜遇急问。
“没有人看到白小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旁边的相士适时插上一句。
杜遇不敢相信,诺大一个白府一夜之间竟惨遭灭门。离开小贩和相士,杜遇恍惚间已至白府门前。前几日白府门前的街道还是何等喧闹繁华,短短几日已物是人非。白府暗灰色的正门上已被贴了封条。杜遇几欲破门而入以探究竟,他最在意的当然是白莺儿,因为她在杜遇心中留下了抹不去的影子。走了几步,杜遇蓦地想到这样进去万一被人发现,定会被当成杀害白府上下的同党,于是先下找了家客栈住下。
深夜,白府墙外昏暗处徘徊着一人,踱着碎步。顷刻间只见那人一跃,貌似江湖老手般跳进了白府。此人正是杜遇,他幼时行乞,经常遭其他乞丐欺凌,翻墙逃难的功夫久练自成,白府门墙虽高,也奈何他不得。
白府仍是和先前一般诺大,只是亭台楼阁间多了万分冷清。杜遇只记起当日家丁从正门带至大厅的那段路,沿着花园走至大厅,只见厅中桌椅已被破坏殆尽,散出阵阵腐朽气息。有些桌椅断木间隐隐沾有血迹,定是白府发生惨案后官府来查探过一番,将尸体搬走,却没来得及仔细打理现场。
杜遇又来到当日住的厢房,房中似乎没什么变化,也无任何可疑地方。
出了房门,杜遇径直向那晚看到白莺儿抚琴的地方走去。月色、雕栏无一不在,只是少了佳人和她美妙的琴音。
杜遇顿觉心灰意懒,不禁叹息:“白老爷、白小姐,我杜遇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纵有千分为你们陈冤昭雪的心意,却又凭何能耐击垮你们的仇人。天意弄人,我本打算尽快赶回告知你们大祸将至,谁知还是晚了一步,你们已惨遭陈奉毒手。”
又是一声长叹,杜遇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正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忽然听到:“杜公子,请留步。”
这曼妙之音宛如天籁,可听在杜遇耳中却若同地狱恶鬼的低号。杜遇全身一颤,不敢回身,战战兢兢道:“白小姐……”
“别怕,我没有死。”那声音道。
其实杜遇平日也不信多少神鬼之说,只是此时此景愈发觉得是白莺儿冤魂找上自己,逼着自己为白府上下报仇,连声颤道:“白小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陈奉权势熏天,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怎能找他报仇?”
那声音道:“杜公子,我知道你是好人。白府上下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不要走好么,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那些人再找上我,呜呜……”说完便抽泣起来。
杜遇从小最是讨厌女孩子哭闹,因为她们一哭杜遇便得不到别人的怜悯,乞讨不成便要挨饿整整几天。这时听到女子哭声,也无所顾忌,索性鼓起胆气回头望去。
白莺儿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那般清丽可人,只是脸上带说不尽的愁苦。杜遇心中不知为何一乐,忙上前道:“白小姐,真想不到我们还能见面。”
白莺儿见真是杜遇,先是微微一喜,随即泪流满面。
杜遇忙劝道:“白小姐,白府的事我全知道了,请节哀顺变吧。”
白莺儿仍不住流泪啼哭,断断续续道:“都是我……我害了爹爹,害了娘亲,害死了白府上下。”
“白小姐,我只是听说是你爹得罪了陈奉父子,你这么说可把我弄糊涂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杜遇问道。
白莺儿静了一会儿,止住泪水,道:“杜公子,请听我详细说来。”
杜遇微微颔首。
白莺儿续道:“半年前,我认识了陈嵩。当时我和府里的丫鬟一起去城外的关公庙里祭拜,行至城外一片树林时,不想遇到几个无赖,他们见四下无人,就想轻薄于我。我那几个丫鬟立时被他们制住了,其中一个无赖将我扑倒在地,便迫不及待地撕我的衣服。这时陈嵩忽然从旁跳了出来,几剑就解决了那些无赖,救下我们。”
杜遇听到这里,心中嘀咕:“恐怕那几个无赖是陈嵩故意派去的吧。“
白莺儿顿了一下,又道:“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清楚他的身份,自古美女爱英雄,我顷刻间被他的风流倜傥深深迷住了。从那日起,他每至夜深都会到这里与我私下幽会。我抚琴,他舞剑,这半年是我有生以来活得最快活的时光。他对我很是呵护,几次提出要带我远走天涯,笑傲江湖。我不想离开爹爹和娘亲,便劝他上门向我爹爹提亲,陈嵩说他是个江湖浪子,我爹爹决然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这样的人。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每天期盼夜色降临,等待他与我抚琴弄剑,一晃这美好的半年时光匆匆而过。杜公子来的那天夜里,我和往常一样,抱着古琴在这里等他,可到了深夜也没见他来,却见到了杜公子。我当时心里很乱,生怕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当时对公子多有失礼之处,请公子见谅。”
杜遇忙道:“这些小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白莺儿接着道:“就在公子走的当天下午,陈奉带着手下拜访白府,对我爹说白府地下有矿,他身为湖广矿监,奉皇上之命挖矿,白府上下立即搬出。我爹知道他本意是让白家出钱讨好于他,在此之前荆州已有数十名富户为保住家业去讨好陈奉,沦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我爹心知如果现在拿钱贿赂他,日后定会无休无止,何况我爹早已联合前任知府郑大人,给了陈奉一党重重一击,双方已是水火不容。白府在荆州很有名望,陈奉一时也不敢做出什么对白府不利之事,便当面羞辱了陈奉一番,然后让下人送客。陈奉当时只是干笑两声,什么也没说。到了白府门外,他忽地对街坊邻居大喊,要白府上下走着瞧。”
“当天夜里,我还是抱琴坐在这里等陈嵩。这一次没过多久他便来了,我们抱在一起,我问他为何昨夜不来,他说昨夜碰上了一个极其厉害的江湖仇家,二人激战一夜,身上都受了些伤。我赶紧问他伤势如何,他却望着我说:‘莺儿,这个仇家背后有个很大的靠山,既然找上了我,我便不能在荆州呆下去,要出去避避风头,这一避或许是几个月,也或许是永远。莺儿,今晚很可能是我们最后在一起了。’我一听眼泪便不住地流,恳求他带我一起走,他说跟着他不安全,让我安心等着,他就算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再见我一面。我更是伤心了,便对他道:‘嵩哥,你难道还不知我的心吗,我们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我永远不想离开你的。’陈嵩道:‘莺儿,我也很想与你一辈子把琴弄剑,可我毕竟是个江湖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还是忘了我吧。’我把他抱得更紧了,很怕一松手他就在我面前消失。我们就这样拥在一起互诉心事。良久良久,陈嵩忽道:‘莺儿,你最明白我的心了,我想和你留下最美的回忆,月神在上,我陈嵩日后若是负了白莺儿,天地不容。’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唇,道:‘嵩哥,我的身子随时都是你的,我相信你绝不会负我。’就这样,我和他做了那……那事。后来我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清晨醒来我觉得头很痛,陈嵩已经不在了。我穿好衣服准备回房,突然觉得花园里的气味儿有些腥,走到厅中一看……”说到这里,白莺儿泣不成声。
杜遇安抚了一阵,白莺儿续道:“我当时就吓昏了过去,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竟躺在陈嵩怀里。爹和娘就在我对面,被几个黑衣人用刀架着脖子。陈嵩见我醒来,脸上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狞笑,狠狠道:‘白子寿,我让你看看得罪我义父是什么下场。’说完,他让一个黑衣人用刀逼着着我爹,其余几个黑衣人上前撕了我娘衣服,当着我爹的面轮番强暴她。我哭喊着求陈嵩放过我娘,哪知他蛇蝎心肠,丝毫不理,却对我爹冷笑:‘哈哈,你的宝贝女儿已经是我玩过的烂货,现在我再玩一次让你瞧。’我气得又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陈嵩和黑衣人都不见了,爹爹被分成了许多块,娘全身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眼睛还是睁着,好像死不瞑目。我哭了一阵,忽然听到有人进来,以为又是陈嵩他们,吓得赶紧藏了起来。后来官府来白府草草搜查了一番,我躲在自己屋中床下,没有被他们发现。”
杜遇平日口舌甚为伶俐,可此时却不知说些什么,半晌方道:“白小姐,别难过了,我看我们还是去报官吧。”
白莺儿苦笑:“报官?哼哼,自从郑大人罢官之后,官府只怕早已被陈奉买通了,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杜遇无奈道:“白小姐,那你日后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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