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杜二人对饮至深夜,畅谈江湖趣闻。别看徐骥默默无名,对江湖轶事却是知之甚详,宛若武林词典一般,随口便是一件令杜遇瞠目结舌之事,混不把强灌鲁通饮酒之事记在心上。田忆蝶始终坐在二人一旁的长桌边,手中那杯酒好似永远喝不完般,听徐骥讲到精彩处,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手中小杯也随之一动。
“哈哈,杜兄,我徐骥认得你这么个朋友真是那个三……三生有幸,喝……”徐骥面色微红,仍是举杯一饮而尽。
杜遇回敬一杯,叫道:“徐大哥真乃豪侠之士,小弟今晚真是痛快。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小弟再敬大哥一杯。”
杜遇有少林内力护体,无论饮多少酒,体内真气只须稍稍调息便可消除醉意,那徐骥酒量也是颇大。二人这边饮得豪气万丈,那边田忆蝶仍是缄口不语。客栈掌柜本待打烊,可田忆蝶硬是塞了十两银子,全当今夜酒钱。掌柜的知道遇上了大人物,哪里还敢多嘴,留了烛火,便意气风发地躲进老板娘的被窝,向她炫耀着手中银锭。
丑时已过,杜遇隐隐有些醉意,脑中忽地想起鲁通,暗叫不妙。鲁通若是一个人独自溜出去,怕是找不到方向。杜遇倒不怕他遇到什么闪失,只是生怕他那天真淳厚的性格为别有用心之人所用。
想到此处,杜遇急着赶回房间,便道:“徐大哥,小弟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事,须得速速离去,请大哥见谅。”
“兄弟,我们这才喝道哪儿啊,来,再干……”徐骥似乎已有七八分醉意,不住嚷着杜遇再喝。
杜遇急道:“徐大哥,小弟有位朋友还在上面,小弟怕他有危险,所以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管摇头晃脑的徐骥,三步并作两步向楼上厢房赶去。
推开房门,点了火折子一看,床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鲁通的踪迹。杜遇大急,连忙小声唤道:“师兄,师兄,你在么……”
连喊数十遍,仍是无人应答,突然发现两扇木窗大敞着,朗朗星光觥筹交错地洒将进来。杜遇此时方才肯定鲁通必是趁自己取酒之际从窗户溜了出去。
“唉,都是我一时大意,这下师兄万一迷了路可如何是好。”杜遇心下内疚不已。
久留无益,杜遇只得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门,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
蓦地,杜遇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暴雷般的怒吼瞬间惊醒:“田忆蝶,你果然在这儿,害老子找得好苦!”
杜遇急急赶下楼,这才发现楼下顷刻间变了一番景象。田忆蝶仍是低头看着手中酒杯不语,徐骥已是躺在长凳上,口中不时支吾着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奇怪方言。而最让杜遇吃惊的是,客栈中一下子多了六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独眼大汉,豹头虎须,一张布满伤痕的脸呈棕褐色,如同树皮,身着灰布长衫,方才暴吼的正是此人;独眼大汉身后是四个劲装汉子,皆是一身黑衣;而那第六人,被五花大绑着,呆头呆脑地站在四个劲装汉子中间,不是别人,正是杜遇急欲寻找的鲁通。
那独眼大汉似是颇为忌惮田忆蝶,只是怒目而视,却不敢再上前一步。田忆蝶更是混不把那人当回事,仍是逍遥自在地小酌。
显然是大战将至的场面,客栈气氛一下子滞涩到。“嘿嘿,田老兄,看来你的仇家不少么。”长凳上的徐骥忽地打了个哈哈,整个客栈都仿佛为之一颤。
“醉鬼,老子劝你少管闲事,滚角落里呆着,免得一会儿成老子的刀下亡魂。”独眼大汉喝道。
“田老兄,这些凶神恶煞的大哥们交给你了,兄弟先小睡一阵。”徐骥竟真的躲到一旁,片刻便打起了鼾。
杜遇这时不疾不徐地走近那独眼大汉,鲁通早已瞧见杜遇,脸上露出喜色。独眼大汉见又来一人,以为是仇人的同党,怒喝道:“你这小子给我站住,再近一步便来和老子的刀亲近亲近及,哼哼。”
杜遇当下止住脚步,满脸堆笑道:“几位大哥,我方才刚要睡下,只是听见吵闹声,下来看看而已。”在未摸清对方底细之前,杜遇绝不妄动干戈,四下树敌。
“老子劝你少管闲事,快滚回房继续睡你的觉。”独眼大汉自始至终都是那副凶巴巴的模样。
“是是,小弟现在便去睡觉,只是想麻烦一下几位大哥先把小弟朋友给放了。”杜遇笑道。
独眼大汉一怔,随即狂笑不止,半晌才道:“你朋友,是老子身后那个蠢和尚么?”
“正是,请大哥高抬贵手,先放了他,他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诸位,小弟这里代他向几位大哥赔罪了。”杜遇拱手一揖道。
“哈哈,他倒是没什么得罪老子的地方,要怪就怪他运气太差。老子杀敌前总要先找个活人祭刀,本来大半夜的还怕找不着大活人,没想到这蠢和尚突然傻头傻脑地跳了出来,还问老子客栈怎么走。送上门的肥肉,老子怎能不收下呢?”独眼大汉大笑道。
鲁通喊道:“师弟,都怪俺不好,不该夜里偷偷跑出去的。刚才俺在外面迷了路,刚好遇上这几位施主,俺上前问这位独眼施主客栈怎么走,他二话不说,只是放声狂笑,接着便叫人把俺给绑了,把俺带了回来。这位施主虽是好心,可不知为何要绑俺回来,莫非是师弟你请来的朋友?”
杜遇几欲晕厥,这个傻师兄真是傻得有些离奇。
独眼大汉不耐喝道:“废话少说,老子今日是来杀田忆蝶的,不相干的人速速离去。老子现在要拿这蠢和尚祭刀了。”话音刚落身后四个黑衣人迅速将鲁通押至独眼大汉身前。
眼看手起刀落,杜遇大喝:“刀下留人!”同时手中铁指禅劲闪电般地疾射向独眼大汉的使刀右手。
“嗖”的一声,杜遇铁指禅劲疾射而出,可总觉得方才声音有些不对劲。刀势诡异地在半空中止住,独眼大汉此时像中邪般地一动不动。杜遇本已算好刀落的时间,哪里想到独眼大汉中途却突然提前收势,那记铁指禅劲自然击空。
杜遇大奇,这才知道方才不对劲之处。原来有人和他几乎在同时用暗器射独眼大汉手中大刀,只是方位角度略有不同罢了。杜遇眼力极佳,立刻看出独眼大汉此时不是不动,而是全身在不停地以极其微小的幅度颤抖着。再看那鬼头大刀,离刀柄约莫五寸的刀背上,赫然镶着一只白瓷酒杯。
“田忆蝶!”独眼大汉顿了片刻,虎啸般地吼出这三个字来。
那白瓷酒杯正是田忆蝶方才一直用来饮酒的酒杯。白瓷易碎,何况碰上百十斤中的鬼头大刀,更是以卵击石。可现在白瓷酒杯完好无损,鬼头刀硬是被其生生陷入三分,这刚柔并济的内力,当真世所罕见。
“鬼脸恶岳充,当年在巫山顶我只废了你一只眼睛,那是看在你奋不畏死保护兄弟的份上。”田忆蝶淡淡说道。
“哼,老子今日来找你便要为当年赤恶众兄弟报仇,田忆蝶,你今日插翅难飞。”独眼汉岳充冷哼道。
“难道你忘了当年的誓言了吗?”田忆蝶道。
“哈哈,誓言,昔日的鬼脸恶岳充早已和他的兄弟们死在巫山上,今日来找你的不过是他的冤魂。田忆蝶,老子死过一次,便不怕死第二次。这些年老子根本就是行尸走肉,若不是还记得有你这么个人,恐怕早已向阎王报道了。”岳充苦笑,声音倒很是凄凉。
田忆蝶不再言语,岳充又道:“老子现在是五鬼门‘猛’字门主。当年老子从巫山上逃下来,在江湖上漂泊数月,后投了五鬼门。老子从个整日受人白眼的帮众,变作今日的一门之主,这十年来过得都是刀口上的日子,手上沾过的多少人的血已是记不清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鲁通口中突然念起禅来,身侧众人皆是一怔,岳充怒道:“蠢秃驴,信不信老子在给你补上一刀!”
岳充嘴上虽是凶狠,但双眼始终不离田忆蝶。
“我今日不想杀人,放下这位小师父,带着你的人快滚。”田忆蝶道。
“老子功夫虽不及你,但今日定要你尝尝五鬼门的厉害。布阵!”岳充话音刚落,身后四个汉子瞬间跃至岳充左前、正右、正后、右前四个方位,纷纷抽出腰间长刀。
一般小型阵法无非讲求步法路数的配合,最重要的是护住统帅之人。而岳充这个阵法颇为古怪,左后方露出老大一个破绽不说,而且五人皆是以长刀对敌,布阵时极易误伤自己人。田忆蝶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也。
杜遇虽得老丐传了些奇门遁甲之理,可对布阵还是懵懂不详。他看得出岳充的刀阵每动一步都暗藏杀机,而左后方那块明显的破绽根本就是鱼饵。
田忆蝶身形仍是不动,任凭五人刀阵步步紧逼。
“各位施主,苦海无边,何不放下屠刀。”鲁通忽道,此人众人早已忘记了他,谁知半道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岳充怕乱了阵脚,低声道:“别管他,杀田忆蝶要紧。”
“嘣”的一声,鲁通身上的粗绳瞬间灰飞烟灭,接着便是一声响若巨雷的“阿弥陀佛”,岳充身侧四人应声倒地,岳充只觉方才那一吼简直要把耳膜震穿一般,脑中现下是七荤八素。好在他这十年来练了一套正派心法,小有所成,不致被这一吼震晕。
岳充着实没想到这蠢和尚是个功力如此深厚的一流高手,也不管四个属下,飞也般地逃出客栈,抛下一句“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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