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突然,远处响起警车刺耳的鸣叫,呼啸而来,―辆、二辆、三辆……瞬间在楼下响成一片。紧接着,车门声闷重杂乱,人语声低沉有力,脚步声纷沓急促……
吴明从睡梦中惊醒,倏地窜起身,胡乱披上衣服,懵懵懂懂地奔出卧室――见鬼,那令人惊恐的声响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寂静得像一个无声的世界。客厅里黑朦朦的,隐约能够听见墙上的石英钟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努力平息慌乱的心跳,呆呆地伫立着,是幻觉?还是噩梦?那感觉分明是真真切切的,那惊恐也是发自内心的啊!
他没有开灯,悄然走近窗前,轻轻地撩开窗帘――窗外,一轮皓月当空,圆圆如盘,天地间银光洁,辉映清亮。他低头下看,楼前铺着彩石的甬道空空荡荡,路旁两行低矮的柏树墙簇拥着一盏盏球状的街灯闪着幽幽的光。他举目张望,一幢幢欧式风格的别墅小楼格局井然,坐落得亭亭有序,在月光下展示着身价的尊贵,也炫耀着富人拥有的浮华。整个别墅小区安然沉睡,静谧得没有一丝声息。
他妈的,哪儿有什么警车?完全是一场虚惊。
都怪那些该死的电视剧!入睡前,他看了一部反贪打黑的警匪片,结果荧屏上的那一辆辆呼啸的警车就闯进了睡梦之中。
惊魂初定,吴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放心地合上了窗帘。此时,他才发觉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虚汗,同时也感觉脚下冰凉,原来慌乱之中居然是赤着双脚踩在地板上。自己这是怎么了,何至于惊慌得这般狼狈,难道就是因为那个暴发户秦伟居心险恶的威胁吗?
今天下午,吴明带着田野驱车30余公里亲自登门拜访宏兴毛纺公司的老板秦伟。这是被迫无奈之举,双方合作多年,吴明极少屈驾下访,特别是萧天雄在任时期,全部事务都是由这位常务副总经理一手包办。吴明和秦伟的会面往往都是在酒店的宴席上,夜总会的歌厅里,或是桑拿浴的包房中……当然都是对方买单。然而,今非昔比,萧天雄离任也是公司改制后的三年时间,公司的境况逐年下滑,资金愈来愈紧张,发出的产品收不回货款,几乎都是因为产品质量问题遭受抗诉和索赔。公司财务帐上应收款项已经积有3000余万元,仅德国希尔曼公司一家就滞还货款2000余万元,那个罗德还乘机施压,逼迫自己请萧天雄出山。吴明心中明白,财务帐上的应收款项仅仅是一些虚空的数字,实际金额已经大幅缩水,如能收回50%就算是烧高香了。对照之下,公司财务帐上的应付款项同样也积有3000余万元,仅宏兴毛纺公司一家就欠付货款2000余万元。从财务账面上看,应收款额同应付款额基本持平,应该反映出公司的财务状况良好,实际上则是掩藏着巨额的亏损。不仅如此,企业没有了流动资金就象人没有了血液一样,根本不能维持基本的生存周转,导致供应商纷纷倒戈。尤其是这个秦伟最没良心,居然断绝继续供应毛纱,公司陷入了全面停产的困境。他妈的,这年头的人都是趋炎附势,要么锦上添花,要么落井下石,丝毫不讲人情道义。想当年,东方地毯公司如日中天的时候,还仅仅是一个小业主的秦伟象一条癞皮狗似的追踪着自己摇尾乞怜,依靠着自己多年的关照才拥有今天的脑满肠肥。没想到这个秦伟倚仗财大气粗,俨然也成了人物,在自己面临四面楚歌之际不但不同舟共济,反而翻脸不认人,从根本上把企业推进了彻底瘫痪的泥潭,也把自己逼上了进退维谷的绝路!江湖险恶啊,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都是利益趋使,都是金钱置换,都是一群唯利是图的混蛋!话又说回来,心中有多大的怨恨也得忍着,常言道: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此一时彼一时啊。为了维持公司继续运转,等待着萧天雄欧洲之行赢得转机,吴明只得屈尊登门游说。
宏兴毛纺公司位于京北远郊的燕山脚下,一幢白色的小楼和一片黄蓝相间的厂房远远看去十分醒目。“奔驰”轿车沿着一条蜿蜒平滑的柏油公路几经拐转来到了大门前,却被―个身材彪悍的保安和―条凶猛的狼犬挡住了去路,田野不得不踩住了刹车。真是见鬼了,吴明虽然来此不多,但这辆“奔驰”轿车就是烫了金的名片,每次到来那个秦伟都是站在门前笑脸相迎,今天怎么变成了保安和狼犬了?
田野按下车窗,探出头,气势汹汹地大叫:“你他妈的眼瞎了,快让开!”
保安怒目圆,火爆爆地回敬:“你小子嘴干净点儿,再敢喷粪,我就让这条狗尝尝人肉的滋味!”。
说着,他一抖手中的铁链,那条恶犬“呼”地前窜,伸吐着鲜红的舌头,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吠……
田野被吓得本能地缩回头,脸色煞白。
吴明在后座上也按下车窗,探出半张脸对保安说:“小伙子,我来找你们秦老板,请让开路。”
保安回答:“那请你们下车登记。”
“登他妈的什么记!”田野气坏了,这个地方他常来常往,每每都是笑迎笑送,今天真是丢尽了面子。他再次探出头,冲着保安嚷道:“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小心我让秦老板开了你!”
“你再喷粪,我――”保安再抖铁链,恶犬又是一阵狂吠。
吴明心中明白了,这是秦伟故意给自己搞的下马威,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强忍着心中的恼恨,表面上不露声色地对田野说:“你下车去登记吧,别坏了人家的规矩”。
“这……”田野回过头,十分为难地支吾道:“那条狗……”。
吴明又一次探出半张脸,对保安客气地说:“小伙子,你能不能把狗牵开呀?”
保安挺着脖子,似乎还要继续刁难,突然从背后飞来一脚,正踹在保安的屁股上,保安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个矮壮肥粗的中年汉子出现在保安的身后,凶声凶气地大声斥骂:
“你小子吃了豹子胆,竟敢挡吴老总的车?快滚!”
来者正是秦伟,保安和狗就像耗子见了猫,双双夹着尾巴诚惶诚恐地溜之大吉。秦伟长得一副五短身材,魁梧肥粗,圆圆的脑袋剃得秃光闪亮,满脸的横肉鼓涨油滑,晃动之际尤如一个硕大的肉球。他长着一双标准的绿豆眼,又圆又小,时时刻刻都在不停地转动,闪露出诡谲的心机。他挥舞着短粗的胳膊,把“奔驰”轿车请进了院内。
吴明推门下车,秦伟迎过来,双双不冷不热地握握手。
秦伟假作歉意:“下边人不长眼睛,请吴总别见怪。”
“什么他妈的不长眼睛?”田野钻出车来,冲着秦伟气恨地嚷道:“这纯粹是狗仗人势!”
“不能这么讲,”吴明赶紧打圆场,“人家也是履行职责嘛。”
“还是吴总体谅下情。”秦伟乘势解脱。
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秦伟引领着吴明和田野走进宽大的会客室,吩咐人送来茶水和香烟。双方稍事寒暄之后,吴明笑着说:
“秦老板,你我是老朋友了,关键时刻可不能釜底抽薪啊!”
秦伟晃动着圆亮的大脑袋,不阴不阳地说:“巧媳妇做不成无米的饭,你让我怎么办?”
“困难是暂时的。”吴明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要我们同舟共济,坚持挺过这一关,一切都会好起来。”
“空话谁都会说,这年头儿没有钱说什么都没用。”秦明的口气变得有些强硬,“你欠压着我2000多万元,家底都快被掏空了,还怎么坚持?”
“资金的困难也是暂时的。”吴明继续瞒天过海,“只要我的货款全部收回来,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田野也补充道:“我们公司的应收款有3000多万哩,还怕还不起你的帐吗?”
“你们二位别再忽悠我了。”秦伟不屑地冷冷一笑,“你们的货款为什么迟迟收不回来?3000多万元的应收款中有多少呆帐和坏帐?最终能够收回多少?大家都是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既然是老朋友,谁也别瞒谁!”
“言重了,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这样悲观。”吴明心中暗暗惊诧,士别三日须刮目相看,这位农民企业家在商海滚爬多年之后精进甚多,农民的狡猾和商海的经验造就出复合型的精明,更是难以与之周旋。他迫不得已地亮出另一张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萧天雄副董事长已经结束学业,即将再度主持业务工作。目前他正在欧洲,收回货款指日可待,公司的情况也将会好转,我的这位老搭档很是有些办法哩!”
“是个好消息啊。”秦伟圆圆的绿豆眼倏然一亮,显得有些兴奋,“萧天雄这家伙是个干事情的人,他再度出山就有希望了。”
“你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呀?”田野冲着秦伟悻悻地说:“别忘了,你可是最怵头萧天雄,他下台的时候你还请客庆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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