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政当然知道皇帝想要的是什么，但是对于大唐来说，贸易就是最大的利益，现在朝廷还没有打算染指这片化外之地，至于这些人打死打活那就更不关大唐的事了。大唐最顾忌的是一家独大，说不定那时又出来一个亚力山大征东，只要这片土地上一直征阀不休，贸易量减少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国内以及西域的市场已经足够了。再说，如果大食取代了波斯的地位，唐皇也会主动派人与之修好，说不定现在派往大食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

当然，这样的话沈政是不会在希拉克略面前说的，他转转眼睛已经想好如何答复，当下道：“大食人当然是两国贸易的威胁，但是对它并非不能化敌为友。小臣说过，敝国乃礼仪之邦，断不可能为了贸易路线的安全千里迢迢地过来灭了大食，虽然那是很简单的事。”

哼！消灭大食是很简单的事？希拉克略对面前这个看起来干瘦的老头心中一阵警戒，他想到陈顾云先前说过的，他们二人这样的武力在大唐国内数不胜数，难道大唐国的实力真的是如此强盛？“副使先生说得太轻巧了吧，与大食人化敌为友？难道对那些只知道杀戮的野蛮人能够讲道理吗？近几年来，大食人屡次袭击我国的商队，被杀的商人数以千计，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国的贸易安全，副使先生不会不知道死者中还有数十名大唐人吧？”

沈政理理胡须，好整以暇地道：“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况且那些大食人也不可能离开贸易的支撑，大食人在敝国经商的也有很多，相信在君士坦丁堡的也有不少，难道陛下真的不知道这些大食商人在买些什么东西吗？”

此话一出，希拉克略眼内精光一闪。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那些大食人是游牧民族，所在的阿拉伯半岛土地贫瘠，并不适合耕作，因此自古以来就有向周边国家购买粮食的习惯。近年来大食人不断扩张，主动攻击波斯和拜占庭，其中很大的原因也是想要对粮食进行自主。虽然现在占据了波斯大片的土地，但是其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生产粮食，大部分还是要靠向拜占庭和埃及购买。那么，现在唯一能扼制住大食人咽喉的，就是停止向大食商人出售粮食。

想到这里，希拉克略头又痛了起来，要是如此的话，一方面，拜占庭的商人们会遭受损失。但是在这上面损失一点钱总比被敌人抢去好。另一方面，很有可能此举会刺激大食人加速向拜占庭进攻的步伐。但是现在他们刚刚击溃波斯，绝不可能还未消化新占领的土地就再次发起进攻，自己如此做的话，大食人暂时只会妥协。

希拉克略微笑着点头道：“副使先生真是睿智过人，这等关节也被你想到了。”

沈政谦逊地一拱手：“陛下过奖，小臣原本是商人，对商业总要看得多些。”

皇帝和沈政对话之时，陈顾云一直没有插嘴，静静地看着两人，他对这国家之间的尔虞我诈一点都不敢兴趣，心中想的只是莱丁去见的那些朋友们。那些炼金术师们真的知道起死回生的方法吗？还有莱丁所说的专门研究生命的黑暗巫师，这些人就是怎样的存在呢？

虽然沈政的草约中大部分条款希拉克略并不能痛快地接受，但是解决了心中最大的问题，他心情还是非常好。此时天色已晚，皇帝当即和沈政约定好了三日后再就通商和设立商会进行商谈。陈顾云对于这谈判深感沉闷，早就盼望着结束后回去看莱丁联系得怎么样了。

*

随着车夫的口哨，马车停在了“外宾馆”门口，还没等外面的禁卫反应过来，门口立着的两名大唐武士就已经快步上前将门打开。

“莱丁回来了没有？”陈顾云一下车来就向守门的武士问道，对方摇摇头：“下午莱丁公子出去以后就再没回来过。”

武士的身后传来笑声，锦瑟闪了个脑袋出来，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莱丁为公子。”那武士听到这话低头微笑不语，小姑娘此时已经能听懂大唐语了，看来在船上多日的苦练还是有结果的。

陈顾云笑呵呵地揉弄着锦瑟的头发，锦瑟翘着嘴嚷道：“师傅你怎么老是弄我头发，芙迪娜好不容易才帮我梳好的！”她露出一对小虎牙，一双大眼睛嗔怒地看着陈顾云，煞是可爱。陈顾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习惯揉弄锦瑟那柔顺的头发，在他眼中，锦瑟就好像一直是他的小妹妹而不是徒弟。

“这么晚了，赶快跟你芙迪娜姐姐去休息吧。”

“才不呢！我还睡不着，芙迪娜姐姐答应和我再聊会儿天的。”

“那随你吧，不过你莱丁哥哥回来的时候叫我一声。”

锦瑟乖乖地答应着。

陈顾云准备回房练功，近几日来他逐渐感到心绪不宁，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忙于俗务，不是应酬交际就是教授锦瑟道法，原来精力充沛的他也感到功力有停滞的现象，再不勤练的话道心定然不稳。修道之人讲究的就是修炼道心，一般的道法之类反倒是无关紧要的，一旦道心有成，可能顿悟之间便能飞升上层境界，而道法只能用于俗世，很多时候反而是修炼道心的障碍。

原本陈顾云修道之时心无杂物，就算是遇到白小芸之后坠入情网，那也不过是凭着与生俱来的真性情而为，并不会影响道心的修炼。但是现在一桩桩俗务缠身，他哪有时间清修，况且他为了寻找炼金术之事整日心中牵挂着，道心已经没有先前精纯了。

夜半。

“外宾馆”内的人们大都沉沉睡去，只有几名当值的大唐武士扼守着房前房后几处要地，全神贯注的戒备着，那外围的禁卫士兵也不时耷拉着脑袋打上个盹儿。

深夜的街道除了巡逻的城卫军再无他人，墙角的蝈蝈撒欢地叫着，那细细的叫声此时显得是那样的刺耳，更加显得周围环境的寂静。此时已经入秋，夜晚丝丝凉意袭人，门口正打着盹儿的禁卫士兵下意识地拉了拉领口，睁开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继续倚着怀抱的长矛打瞌睡。大唐武士们可没有懈怠，一点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和耳。这些武士都是长孙家在波斯分舵的精锐，原本就是从神策军直接调入的，又接受了武艺的强化修炼，可以说无论军纪和战力都是天下第一流的。

轻轻的脚步声从巷子另一头传来，守在前门的武士手按腰刀，用拜占庭话喝道：“来者何人？”说话声将那两个门口的禁卫士兵惊醒，两人也警觉地握住了长矛，盯着前方巷道墙上越来越大的身影。

墙上的影子刚刚到拐角处便不再移动，“咯咯”的怪笑声响起，看来来者不善，禁卫士兵大声呼哨着，企图呼唤帮手，却没有发现随着那人的怪笑，两人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魔法阵，黑色的物质在上面流动。当两人发现时已经迟了，一副骨架上还带着碎布的骷髅手持短剑站在两人面前，“外宾馆”门廊上挂着的气死风灯被突出其来的风吹得不住摇晃，昏暗的光线下，两个原本还算勇敢的士兵看到骷髅手上那锈迹斑斑的短剑，大气也不敢出，要不是手上立着长矛，多半已经瘫倒在地了。

“妖孽胆敢伤人！受死吧！”一股大力将两名禁卫士兵踹倒在地，接着一柄细长的钢刀带着凌利的刀气向骷髅当头砍下。出手的是守前门的那名大唐武士，他以前在家乡曾经见到过乡人合力打倒僵尸，因此对这种死灵怪物没有感到多少恐惧。他见到两个士兵与骷髅近在咫尺，心急之下一脚将两人踹到一旁，同时抽出长刀运功击下。

巷道转角处那人显然没有料到大唐人有如此之勇，一时呆住没有发出命令。骷髅毕竟是毫无心智之物，眼眶中那幽幽绿火看到有人攻击，本能地用手中的短剑架挡。“咣当”一声，已经锈得差不多的短剑拦腰折断。

武士大喜之下又待进击，那骷髅此时已经恢复被控制状态，毫不理会再次攻来的长刀，左手的指节直插对方胸腹。大意轻敌之下，武士被那骨指硬生生地击中，胸腹间大力传来，他急忙向后翻倒在地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量，纵然如此，嘴角还是溢出了黑血，看来伤得不轻。

这一番耽搁之下，其余四名值守的大唐武士已经赶到，将受伤的武士扶起，赶紧给他喂了一颗丹药。

“弟兄们小心，这妖孽的力道很强！”

一名武士道：“哼！再强能强得过我们四把刀？”说着，四人挺刀上前合战骷髅。纵然那骷髅力量再大，可毕竟反应迟缓，防得了这处却防不了那处，说到底它的身躯也不过是枯骨罢了，几番往来便在四刀夹攻之下碎成一堆骨渣。

“咦！”对这个结果，操控者显然没有想到。按照以往的经验，士兵们见到死灵生物时往往因为惊吓而战力大损，这种情况下，一个低级的骷髅就可以稳稳战胜两三名士兵，就算再多上几名士兵也可以和对方纠缠许久，谁知道面对四个大唐人，一个照面骷髅便被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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