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树道:“二位,请看。”
这一新一旧两张照片取的都是类似俯瞰角度的全景。虽然两年前的那张是以人为中心,但展厅的大致排布和一侧的耳室却也隐约可见,最显眼的当属画面左上角的那一架黄梨木山水屏风。近期的照片里少了人像的遮挡,展厅内的摆设更是一览无余,那个正方形的耳室如今成了云雷纹鼎的安身之所,那架屏风却突兀地移到了近入口的一侧,给原本应该十足明亮的展厅蒙上了几许晦暗的颜色。
肖云鹤道:“照片本身没问题吗?”
童彧道:“我们已经检查过了。”现有的技术手段是查不出什么二次修改的痕迹。
肖云鹤“嗯”了一声,开始对比目前仅有的两张证物。等到照片并列排开的时候,那种异样的感觉很快就被发觉出来——就画面而言,两张照片上的展品的确是往中心对称的方向对调过了,但内容本身没经过什么大的调整,碟子小碗大花瓶,尤以清代中晚期的瓷器居多——正如芳树所说,菅野博物馆里基本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
镜像移位啊……秦致一边打量照片,一边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芳树自造的名词,如果只是和镜像有关,事情或许还没那么棘手……不,现在的问题是,仅凭一张照片,他也确实难以断定这起“位移”事件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如果不是单纯的镜像,而是因为那个青铜鼎呢?
秦致闭了闭眼,食指和拇指在照片的边缘轻轻一捻,到底没说出什么一锤定音的话来,只温声道:“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事情吗?”
芳树道:“还有……”这次说的是那位至今命悬一线的青铜器专家。这位专家名叫椿小次郎,先父是东京大学历史系的一名教员,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对青铜器的发展产生了非一般的兴趣,这些年来一直旅居中国,各地方言说得比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还溜,不自报家门大约没人看得出他本体是个日本人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背景,他和菅野正国可谓是一见如故,再加上他肚子里的干货颇多,正国见猎心喜之余立刻将他奉为上宾,博物馆里那些只能看不能摸的规矩通通没了,在外人看来颇有些玩物丧志的意味。但温存的“蜜月期”没过多久,这位专家就被一块迎风栽落的玻璃重伤了头部,现在完全是植物人的待机状态。
“抱歉,这些话由我来说,确实是僭越了。”接下来开口的是裕子。因为正国的原因,她和这位椿小次郎教授也有过几面之缘,但出于女性的直觉,她对这位椿教授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毕竟他的年岁和早已去世的菅野家少主(芳树的父亲)相仿,看向那个青铜鼎的目光又有种异于常人的狂热,再加上正国毫无预兆的性情大变,她一度十分担心这个突然出现的忘年交会对芳树的未来有所阻碍,得知他出事之后是很松了一口气的,而后才是对于事态本身的担心。
秦致记下椿小次郎的名字,倒不是怀疑童彧代表官方提供的这些线索,只是他相比之下更信任乔源罢了。芳树听完了裕子的陈述,眸光微闪,却没有多说什么。
裕子一个人的评价当然是很主观的,即便有些端倪也不会轻易地盖棺定论。于是话题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那个“诅咒”本身。其实在这段时间里,芳树并没有查出太多有用的东西。“前田一郎”的虚拟身份天衣无缝;拍卖会只是个中介,也不会知道更多更详细的信息,直到以童彧为首的保密局势力强势介入,这个“诅咒”的发迹才一点点地被挖掘出来。
简而言之,云雷纹鼎的上上任主人,是一家不动产公司的负责人,几年前暴病而亡,他的妻子为了挽救风雨飘摇的公司,索性把这个阴沉沉的铜疙瘩当了死当,后经辗转流落到了前田一郎的手上。
至于那位前田小姐——据童彧说,是在家中休假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脑部受了重创,醒来后就跟失了魂一样,看谁都是一副六亲不认的面孔。
☆、第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哎彻底没存稿了。
新年好^_^
“然后……”童彧道,“这位前田小姐,已经在半个月前不幸去世了。”
半个月前……这差不多是保密局开始接触舒良平的时间了。肖云鹤心念一动,又问道:“死因呢?”
童彧道:“是自杀。”这位前田小姐——暂且称呼她为惠子好了,因为在苏醒后出现了严重的记忆崩盘现象,前田一郎便聘请了24小时的贴身护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而在时间线上,正是因为惠子的意外摔伤,前田一郎才窥见了这个“死亡之鼎”的冰山一角,为了摆脱诅咒带来的可怕后果,他将鼎转赠到了菅野家的博物馆里,但没想到的是,在正国死讯传来的一个月后,惠子同样在自己的卧室里选择了自杀。
因为害怕惠子会伤害自己,护工们早早就把家中尖锐的器具给藏了起来,不料惠子还是摔破了装着粥的砂锅,用碎瓷片把自己的手腕割得鲜血淋漓。
介于芳树和裕子在场,童彧便没有过多介绍前田一郎在“嫁祸”过程中的心路历程,只简单做了个结语:“稍后我会把尸检报告和其他资料交给二位。我们今天……”
几个人边说边谈,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的时间。肖云鹤“嗯”了一声,说道:“……就到此为止吧。”菅野方和前田方提供的线索有些过于杂乱了,他确实需要时间和秦致好好梳理一番。秦致顺势道:“今天中午多谢款待,再晚也不好继续叨扰二位了。”裕子却突然开口道:“请等一下!”
她挺直背脊,表情严肃,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今晚就请在这里住下来吧。”
芳树道:“住下来?”似乎没想到裕子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裕子道:“是的。”又把目光转向秦致和肖云鹤二人,垂首道,“非常抱歉,我知道这让二位感到为难了。但老爷去世后,这个家……我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我希望二位能够留下来保护芳树少爷。这只是我的不情之请,如有冒犯,恳请二位原谅。”
肖云鹤心里颇有些意动,比起童彧那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不尽不实,他其实更关心菅野家的这起命案。眼前这座庭院虽然不是正国的自杀现场,但对调查死者生前的情况却多有裨益,能留下来过夜是再好不过了,当即道:“……嗯,童处长?”
童彧:“……”稳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回答道,“……但凭二位安排。”
秦致知道童彧和裕子担心的都是什么,略一思忖,随手将右手拇指上的那枚篆字扳指给褪了下来,凌空抛给童彧,“童处长,请您转告前田先生,秦某人既临危受命,等事情了结了之后,该有的利息可是一分都不能少啊。”
童彧怔怔接了扳指,须臾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一颗心定下大半,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应道:“我明白了。”
秦致和童彧就此达成了某种共识,又对芳树主仆二人道:“那今晚就有劳二位了。”
裕子道:“是,多谢您了。”
几个人便又定下了和明天有关的安排——由芳树和裕子领路,带着夫夫二人去到真正的案发现场,也就是菅野博物馆。一来查清正国的死因,二来……自然就是一睹那个“死亡之鼎”的庐山真面目了。
肖云鹤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芳树亲自送别了童彧,回来后对裕子道:“裕子婆婆,请去准备晚饭吧,他们二位由我负责招待就可以了。”
裕子应了声“是”,单看表情又恢复了那种谨小慎微的刻板模样,微微躬身退出了房间。
芳树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道:“二位,请跟我来。”
菅野家的大宅主体分为两个部分,前方有一大一小两个会客室(小的兼做餐厅之用),以及一个迷你型的室内剑术道场,后方则是主人家的卧室和招待用的客房。配套的温泉虽然面积不大,但周围树木葱茏,怪石嶙峋,烟雾蒸腾间也如同置身于传说中的仙境一般。芳树为他们挑选的是临近道场的一间客房,屋内被褥整洁,桌面纤尘不染,一看就是被人用心打扫过了。肖云鹤放下行李,又听芳树介绍道:“桌上的电话有内线连接,按‘2’是我的房间,‘3’是裕子婆婆的房间。室外的温泉是露天的,如果二位不习惯,可以使用室内的浴池。”而后为他们指明了卫生间和浴室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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