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醒来时已过了午时,这几日他和金凌住在一处,每日仅过了戌时就要被金凌推着去睡觉,他不忍辜负金凌难得的一片孝心,虽早早上了床,却还是成夜睡不着。江澄已不知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白日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一整天都枯坐在一处只为看太阳东升西落,可入了夜,他总是眼看着月亮从窗台的这头升起那头落下,脑子里乱糟糟地闪现过无数个互不相干的念头,过去的万千荒唐事,再也回不来的故人,前半辈子每夜被他细细咀嚼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了无滋味。
在他过往的记忆里,拂晓的天色时而是虾青色的,时而是蟹子红,今晨却是碧蓝的,他靠在床栏上看着那轮月一点一点敛进空中,直到辰时已过,他终于有了些许睡意,闭上眼睛做了无数个乱梦,比一夜不睡还累。
金凌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一天也没见人影,半大的小子了,江澄倒也不担心,自己寻了家酒楼用午膳。已过了饭点,酒楼里只江澄一个客人,他点了些许酒菜便上了二楼,自己独占了一桌靠着窗子的雅座,窗外柳树一团氤氲的绿色,兼有着点朦胧细雨,街上少有几个行人,却有许多站在房檐下卖杏花的老妪。
凌云菜他吃不惯,只动了几筷子就不吃了,只是这酒楼里的梨花酿清甜可口,江澄就着盐炒花生米一杯又一杯地喝起来。
目光一转,街上有一白衣男子撑着油纸伞翩翩行过,那身形卓然挺拔,步履轻健,宛如谪仙,所经之处行人皆侧目,正是柳清歌。
江澄对此人多有好奇,眼神不由得追着柳清歌而去。只见那柳清歌在一处商铺前站定,犹豫了片刻,挑起了门帘钻了进去。江澄眯了眯眼,隔着老远探着身子仔细看那商铺的匾额,原来是个当铺。
想到柳清歌昨日那句“欠你的银子我会还你”,不由得微微一哂,他捡到柳清歌时他浑身上下除了一把乘鸾剑再无他物,他还有什么可拿当铺典当的?那身衣服?还是头上的木钗?总不能把剑鞘上的宝石抠下来罢。
片刻柳清歌便从当铺里出来,那神色似乎是有些难过,手里还捏着一张当票。江澄扫视一眼,柳清歌那身衣服还穿在身上,木钗也在,乘鸾也当真没被当出去,江澄目送着柳清歌消失在街角,一时来了兴味,放下筷子叫了小二算账,下楼直奔刚刚那当铺。
且说那当铺的掌柜前脚送走了柳清歌,转头就对店里的小二笑得得开了花:“瞧见没,我说什么来着,那些个看起来不缺银子的富贵哥儿顶顶是好骗,成色这样好的玉佩,三两银子没让我费力气就当给了我,他回头再来买,我三十两都不卖他!”
那掌柜的话音未落,一声冷哼如落雷从他身后响起,一转身一抬头,门口斜斜倚着一个俊美无双的紫衣公子,抱着剑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柳清歌幼时就被送到了苍穹山上,苍穹山从不缺银子,掌门和峰主又待他甚厚。
待他当上了峰主,缺什么了只需一句话,自有安定峰的人妥善解决,柳清歌宛如一个养在深闺的富贵人家的大姑娘,向来有眼不识黄金白银,自己从小带到大的玉佩值多少钱心里也没个数。而江澄却不一样,江家客卿门生百余口,加上家奴仆从医师厨子,上上下下得有千张嘴嗷嗷待哺,全靠他养活,自己便是半个商人。
江澄昨日经了和柳清歌的那场对决,心知柳清歌这人虽脾气大了点,太不知好歹了以外,却是个值得结交的爽利人,更何况柳清歌的修为还高上他一层,这样的人被市井小民如此欺负,倒让江澄有些不舒服。
落座,看茶。
江澄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碗闻了闻,是上好的碧螺春。他抬动眼皮,见那掌柜的和小二垂手站成一排,惴惴不安地陪着笑脸,那架势,仿佛他江澄是个街头恶霸要砸他们店一样,但若是江澄面前有面铜镜让他将自己瞧上一瞧,可能哪怕是江澄自己也要高呼,这眼神,这表情,可不就像个恶霸么。
江恶霸也不多言语,喝饱了茶,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往那梨木桌上一拍,店小二和掌柜的循着那声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是十两银子,我要刚才那位公子的玉佩。”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红烛蜡泪,室内一片灯火通明,灯下江澄把玩着玉佩,那玉雕琢成祥云的形状缀在一条用旧了的如意结里,其色如绿水结成,触手温润,略一敲击便发出清越的鸣响,虽不是什么绝世神器,却足以看出这玉跟了主人极久。
物件跟人时间久了也是有感情的,就这样当了当真可惜,更何况那如意结被原主人摩挲得表皮滑亮,一看便知柳清歌有多珍视这东西。江澄本打算回了客栈便要将玉还给柳清歌的,柳清歌却不在房中,于是江澄便在客栈大堂里等着,直等到夜幕四合柳清歌也没回来。
到了亥时,江澄还是没等到柳清歌,却等到了一日未见人影的金凌,金凌回来时还挂着笑,那一幅满面春风的模样在看到江澄时便僵在了脸上,这几日金凌似乎有些神秘,每日早出晚归连饭也不陪他用,偶尔见了金凌随口问起这几日在做什么,金凌支支吾吾只说去山里采风,江澄唔了一声没做他想。
金凌今天和蓝思追在山里玩了一整天,看到江澄还以为他是在等自己才没睡,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是陪舅舅养病,见蓝思追才是顺便的事,看舅舅一个人坐在那儿形单影只,金凌觉得老大不好意思,也不忙着催舅舅睡觉了,问小二要了一些宵夜,扯着江澄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金家的闲事。
且说到金家那几个多事的旁系叔伯,金凌眉头一皱道:“前几日他们又来送了几车画轴,非要我把亲事先定下来,我才多大?还未到弱冠就想着要我传宗接代,简直烦不胜烦。”
江澄低头抿茶:“呵,我看这回你那几个混账叔叔说得倒也不错,再说你也不小了,你好些个同辈人比你还小呢,人家都已经当爹了。”
金凌翻了个白眼想说你不也没成亲,终是忍住了,他愁眉不展道:“可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舅舅你有所不知,那几车画轴里有半数是聂家的女修,他们几次三番地来,全在说聂家宗主他堂妹的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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