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睁开眼睛,眼里干涩,连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床前燃着一豆小灯,烛光摇曳,火焰随着从窗子外吹来的夜风跳跃。江澄披衣坐起,窗外似乎有剑的光影闪动,他缓缓站起,推开窗子,窗前的一树海棠花下,有人翩然白衣,舞了一整夜的剑。
重重花影挡住了大半视线。
可江澄知道,是柳清歌。
第六章06
柳清歌这半辈子,摊上了洛冰河沈清秋这两个祸害,也算是有幸比别人更见多识广,只是他经历过的无数次的风云变幻里,这般令人束手无策却是第一次。
洛冰河的心魔剑能打开异世界大门的江湖传闻他也曾听过寥寥,却没往心里去过,心魔剑早已在埋骨玲被毁,沈清秋又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若不是亲身经历这出变故,恐怕现在自己都会觉得这传闻荒诞不经,于是对此嗤之以鼻。
这里没人知道苍穹山,连洛冰河这众人皆知的小畜生都没人听说过,柳清歌终于是信了自己真的被那个小畜生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虽然如此,他却并不后悔那日和“洛冰河”打了一架,若不是被他恰好瞧见“洛冰河”在沈清秋竹舍里鬼鬼祟祟,谁知道沈清秋喝了那杂种下过料的茶水会发生怎样的事。
只是却不知掌门师兄和沈清秋他们发现他不见了又会弄出多大的动静。
柳清歌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只是他已经在江澄所说的“捡”到他的无名山上搜寻了很久了,整座山早在几日前被蓝家弟子选做夜猎地点,此时山上被拾掇得干干净净,一点魔气也没有,他不肯死心,却也无可奈何。
从无名山上回来已是半夜,柳清歌满腹心事无从发泄,四月的温煦最最让他厌烦,吹来的十里春风都带着醉人的缠绵,透着一股子没骨气的软媚,天气暖得让人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着实让他烦躁得很,天晚了他也不愿睡下,索性来到了庭院里练剑。
柳清歌的修为和剑法自不必说,舞剑的姿态也顶顶好看,作为一个男人,柳清歌生得太过艳丽,若不是身形高大,又有着令同性皆为艳羡道线条硬朗的宽肩窄腰,怕是不止金凌一个把他认作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若是金凌见了柳清歌今夜如何舞剑,怕也会心悦诚服地道一声,柳清歌这人除了脸与女气这两个字再无任何关系。
溶溶的月光下,海棠花开得正好。
柳清歌正穿梭在花间,身若入海蛟龙轻盈舒展,剑一挑一卷,白衣随着上下翻飞,卷起一阵旋风,那模样翩然如谪仙,月光反射在剑所指之处射出一道道白光,海棠花簌簌地被剑气振落,还未落在地上便被剑风携起,裹挟在柳清歌周身萦起暗香阵阵,待明日,旅居在客栈的人看到了这落花满地,怕还以为是夜里的清风不识趣折煞了这片清芳。
月如霜,衣胜雪,花想容。
柳清歌所练的剑诀里最后一个招式是唯一的杀招,树梢上最后一朵海棠从枝头徐徐飘落,柳清歌踏枝而来,一阵光影交错,那花被从侧面劈成透明的两朵,花落,剑入鞘。
几声掌声伴随着一声慵懒的叫好从近处高地传来,柳清歌微微一惊,他未感到有人在此,回头一看,江澄不知何时坐在了屋顶的瓦砾上,脚边放着两坛子酒。
江澄亦是修真之人,呼吸绵长,走路无声,他已经来了一会儿了,看着柳清歌舞剑,越看越觉得心惊,柳清歌的修为和剑法竟比他所见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上一筹,尤其是最后一记杀招,其出剑之果决,身形之洒拓,着实配得上惊艳才绝四个字。
江澄拍掌道:“柳峰主端的是一身好剑法,若不是今晚有幸看到柳峰主月下舞剑,江某还不知柳峰主如此瞧不起云梦江氏,那日可是有藏愚?”
江澄向来话里含着三分讥诮,分明是赞誉之语,听人耳里却不是那回事了,柳清歌向来耿直,最听不得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连声“哼”字都懒得甩,径直往客栈里走。
江澄碰了个钉子,有些微恼,道了声:“柳峰主留步。”
柳清歌脚步果然顿下了,却不是为了江澄那声“留步”,仅仅是因为看见了江澄手里的东西。
一件在月光下发着莹莹绿光的玉,上面还缀了一个如意结。
柳清歌语气不善:“江晚吟,你想做甚?”
江澄不答,嘴角勾起一个讽笑,端起脚下的酒坛,挑起半边细眉,其邀约之意不需明言,柳清歌略一思忖,飞身上了屋檐。
凌云县盛产桐柏淮源酒,这酒由本地的红米和桐柏山泉酿成,非窖存十五年不售,因而此酒极烈,入口便是毫无遮掩的辛辣,与入口清甜后劲绵长的姑苏天子笑相比,淮源酒的烈性里多了几分平铺直叙的莽撞和粗浅,算不得什么佳品,故而只在凌云可寻。江澄初尝此酒便被呛了一口,喉里辣得他眼泪都逼出来了,险些将酒杯给摔了,可再尝第二口,细细品来,竟寻到了此酒的妙处。
柳清歌端着酒杯,江澄正为他斟酒,他第一次看清江澄模样,薄唇尖颌,柳眉杏目,倒是一副好皮囊,若是这幅面皮长在女人脸上定是个绝色美人,只可惜长在男人脸上却是副刻薄的短命相。
江澄又为自己倒了一碗,道:“来者是客,薄酒略表敬意,你一杯,我一碗,这样可好?”
柳清歌只觉自己被小看了,摇头说不必,我也用碗。说罢,将杯中酒倾倒在碗里,又从坛里将酒续满。
江澄挑眉,深深看了柳清歌一眼,略有些讶然
两人正要碰杯,柳清歌突然缩回手,窘然道:“我不会行你们的酒令。”
江澄皱眉道:“柳峰主多虑,我们云梦人向来不学江南酸儒行什么劳什子酒令,只喝便是。”
这倒合了柳清歌的脾气,他点一点头,两个瓷碗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仰着脖子一碗倾绝。
只看柳清歌的模样,都以为这是一个不会喝酒的人,然而人不可貌相,柳清歌天生酒量卓绝,只他不爱喝酒,也甚少喝。
一碗下去,绕是柳清歌也觉得脸上一热,心跳有些快。
江澄一直暗自体察着柳清歌道模样,见得出他一幅坐怀不乱的模样,自己却开始有些上头,不由赞道:“好酒量。”
柳清歌反客为主,将两碗斟满:“过奖,这酒太烈,我们一口一口喝便是。”
江澄不置可否,酒碗里倒映出天际的弯月和一片粼粼清波:“已是寅时,却不知柳峰主是睡不着还是醒得太早。”
柳清歌道:“了无睡意,”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将系在腰上的荷包取下,连同荷包一并给了江澄,“还你银子。”
江澄将那荷包倒在自己手上,蹦出了三粒可怜巴巴的碎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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