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衍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滞，他这样向来情绪外露的人，竟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微微侧过头去，不让奶奶看见耳垂的红，“我同她，还没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

老太太夹了一筷子小白菜，幽幽叹息，“迟早是要的，你长这么大，我从没见过你对哪个女孩子这样上心过？我的身子骨不行啦，要下去陪你爷爷了，只怕我等不到你们结婚那一天。”

裴司衍动作一顿，目光幽幽，“你想长生吗？”

老太太微微睁大眼睛，脑子迟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思考，她缓缓摇着头，夹起盘子里的红薯饼，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

“这些日子，你变了很多，我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过，你长大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我不需要长生，人这一辈子，气运是有限的，阿衍，我活到这个岁数，已经算是喜丧，你不要逆天而为，否则只会折损子孙后代的福荫。”

“我这一辈子没受过苦难，别人吃不饱饿肚子时，我不仅能吃西餐，还能每天喝一杯咖啡，去咖啡厅跳舞，在窗边读书。我在世上这一遭，活的痛痛快快。”

她看了裴司衍一眼，“大抵是快死了，许多事情也想开了。我唯一的心愿，便是看着你结婚生子。”

裴司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奶奶。”

吃完晚饭，老太太迈着矫健的步伐回到卧室里。

月光如水，晚风微凉，院子里，草木枯败，除了红墙碧瓦以外，天地间几乎都是一片灰色。

二楼栏杆处，裴司衍穿着白衬衣，黑色的长裤，闲闲地倚着，手里捏着玻璃杯，月光落进白酒里，染上温柔的味道。

他抿了一口酒，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对上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

宅子里的老仆，芸娘。

芸娘是裴家的家生子，意思是，她的父母，她父母的父母，都在裴家做工。

到了她儿子那一代，地主是要被批斗的，裴家散了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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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家财才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遣散大批仆人，只有芸娘还留下。

她的儿子后来被裴家资助上学，再后来出息了，就出国去了，听说娶了个外国女人，一直没再回来。

没人知道芸娘叫什么，大家都叫她芸娘，但裴司衍是小辈，唤她芸婆。

月光落在芸婆左半边脸上，她右半边脸藏在黑暗中。

她与裴老夫人是差不多的年纪，因着常年做活的原因，她还要更显老，皮肤黑黝黝的，皱巴巴的，佝偻着背，是个瘦小的老太太，仅有一层皮贴着骨头架子

她幽幽地凝视着裴司衍，“你与不与那个女人结婚，生不生孩子，都不大有所谓。我一生都盼着裴家家宅兴旺，可是，裴家已经绝后了。”

裴司衍猛的一阵，眉头紧锁，“芸婆……”

芸婆闭了闭眼睛，低低地道:“你是你父亲的长子，如不出意外，裴家的家业便由你继承，可你又不是裴家的血脉……你可知道我有多少次想掐死你，可惜天意弄人，你父亲在你刚出生不久就死了。兴许，这就是裴家的宿命……”

她眉目间流露出一抹难藏的哀伤，裴司衍心头一震，急忙上前一步，欲拉住她，芸婆却忽然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他脸色一边，手中迅速幻化出一柄幽蓝色的长剑，虚空一斩！

但，什么也没有。

裴司衍紧紧捏着剑柄，脸色阴晴不定。

什么叫做他不是裴家的血脉！难道他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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