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太太才一回来就把哥哥、我、带兵官、管家以及几个军队里的军官召集了起来。她穿着颜色朴素的衣服,脸上光洁平静,不过仔细看的话仍能看出一路的颠簸在她脸上留下的疲惫的痕迹,眼眶泛青,眼袋隐隐紧缩着。
这是夏天之末,天气最热的时候,蝉在树丫之间鸣叫,黑绿的梧桐树叶重重叠叠地罩在院子上空,破碎的阳光泄露在院子中央,风一动,阳光也在动。我喜欢阳光在眼前漾动的样子,透过窗户我看见奴仆从阴凉中走过去,他们脸上是被睡眠折磨后戚戚的表情,珍太太的狗卧在屋檐下,伸长舌头,舌头的颜色鲜红欲滴。
珍太太咳嗽了一声,把我的视线从窗外拉了进来。以前,我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地在我爹办公的地方出现过,可是今天我却被安排坐在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上,我像一只好奇的猴子一样左顾右盼。这时,候珍太太说,少爷们,我们开始谈正事吧。
好吧,我们谈正事吧。
除了珍太太,谁也不知道要谈的正事是什么。
我挺起身子,竭力做出很精神的样子,因为我以前看到在我爹开会的时候,那些下级军官总是把自己弄得很抖擞,腰板直直的,眼睛连眨都不眨的,那样子会让人觉得他很投入。
珍太太说:长官老爷无时不牵挂着村子里的事情,他在首都才半个星期就开始思念自己的人民和土地了,当然,他也思念两个少爷以及他最忠诚的部下,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念叨着你们。我要说,我们的长官老爷他是个称职和富有情感的老爷,我们以及村子里的所有人应该以拥有这样的长官而骄傲,你们说呢?
管家和带兵官一起说:是的,我们感到由衷的骄傲。
珍太太喝了口茶,接着说:可是让我们骄傲的长官老爷他病了,他因为劳累而需要休息,连总统也说他需要休息。
我注意到了,管家在点头,他掐着自己的胡须。他一边点头一边望着大少爷,只是大少爷没有回过头来,他没有注意到管家的目光。管家把他的目光浪费了,他的提示没有起到作用。
于是管家说,请太太放心,两位少爷一定能够处理好地方上的事情,他们已经长大,您出去看看吧,在老爷和太太不在村子的这段时间里,大少爷得到了人们热烈的欢迎。
珍太太停顿下来,问大少爷:是吗?
大少爷这才回过神来,他说,是的。
珍太太的眉毛耸了耸的说,那就好,老爷要知道大少爷在村子里受到了民众的爱戴,他也会高兴的。
管家说:那可不是?管家首先高兴了。
正午时分,房间里有些热,闷热,空气不动,风被墙隔住了,管家是这里最胖的人,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汗。他高兴的时候汗水顺着脸庞滚下来,落到了浓密的胡子里面,这样,他的胡子就显得亮晶晶的,越发乌黑。我被管家乌黑的胡子吸引住了,这是忽然之间才有的事情。他嘴巴上面的胡子又浓又密,把鼻孔下面的部位全部覆盖住了,而下巴上的胡子却很长,一丝丝垂下来,像田里的野韭菜。我就想,说不定管家的胡子是后来粘上去的。那时侯,人们认为,男人的胡子是智慧的象征。我的哥哥却不喜欢管家的胡子,他说,要是打仗的话,胡子肯定是累赘,敌人要是一把抓住你的胡子,你就跑不掉了。
管家注意到了我在观察他的胡子,连忙瞥过了头,他随即对着珍太太说,其实二少爷在村子里的声望也很高,他并不比大少爷差。
珍太太笑了:管家真会说话。
珍太太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挥挥手,丫鬟走了过来,珍太太从丫鬟手中接过了一个纸袋,黄色的,牛皮纸,纸袋里装着公函,那是地方上下发公文的时候才用的纸张。我首先就看到了纸张上红色的印章,那是我爹的印章。
这就是珍太太要说的正事。
珍太太说,从今天开始,长官老爷的权利由她来掌握。她向我们抖动着文书,让丫鬟把文书递到每个人面前,在场的人都严肃起来了,每个人都把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结果是,大家都不说话了,管家和带兵官在盖有我爹印章的文书面前彼此对望了一眼。
这是命令。
地方现任长官的命令,谁都不能违抗和质疑。
我禁不住地想笑,这样一来,哥哥前面的努力等于白白浪费了,他不能再继续他的降税政策了。
第二天珍太太就叫管家把降下去的税收重新增加上来了,珍太太的话很有力量:税收是老爷定下来的,秋收在即,老爷就是专门让我回来看看税收的事情的,老爷专门交代了,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年头,我们用不着减少税收。珍太太站在自己屋檐前,她抬头望着茂密的梧桐叶子,叶子在微风中颤抖,她叫管家去拟写新的增税文书。
管家诺诺着走了。
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整个村子的人已经为了当初的降税政策而表示过他们的感激了,现在,管家又要张贴文告把恩惠收回去,他要往人们热乎乎的心窝上撒凉水了。管家拿着写好的文告去找珍太太过目,他在珍太太屋前徘徊着踌躇不前,最后,珍太太的丫鬟发现了管家,管家才硬着头皮进去。
管家说,太太,你要的文告我拟好了。
第三部分…一个丫鬟站在她身边
第三部分…一个丫鬟站在她身边珍太太靠在椅子上看书,一个丫鬟站在她身边,挥动着扇子。看见管家进来,珍太太从椅子上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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