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剑峰的话让大家都笑了,气氛也变得热烈而轻松起来。王鹤亭让下人拿酒来,说既然同意合伙做事了,就得有个仪式才行。
下人拿来了酒,王鹤亭找了一个碗,倒了满满一碗,他率先咬破手指,让猩红的血滴入酒碗里。接着,黄剑峰和常敬斋也咬破手指让血滴入酒碗里。
三个人的血融于一个酒碗中。这碗血酒又被分成了三杯,三人各取一杯,举杯相碰,三人仰脖一饮而尽,并决定第二天就启程赴帕敢。
常敬斋和李老板离开后,黄剑峰一边喝茶一边对王鹤亭说:“鹤亭兄,在做人方面,我还得向你学,你看你随时随地想着朋友,你看,这合伙去玉石场开洞子,你想到了拉上敬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王鹤亭狡黠地笑了笑,他说:“剑峰兄,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说心里话,我对朋友还是两肋插刀的。但刚才我想拉敬斋合伙时,我们还不是朋友,充其量是刚认识的腾越老乡,我拉他合伙,一方面,我发现此人很有胆略,按你们行伍出身的话说,就是胸中自有百万兵。他这几年亡命夷方,一方面练就了胆识,一方面也学会了小心。这经商做生意的事,单有胆识不行,但过于小心也不成。说白了,此人是块经商的好料,今后的潜力,只会在我们之上,决不会在我们之下。当然了,我拉他合伙,还有居于从我们俩的退路考虑的原因。”
“退路?什么意思,敬斋能给我们什么退路呀?”黄剑峰充满疑问道。
“剑峰兄,敬斋手上那块石头,是块价值不菲的上等翡翠毛石,是纯正的玻璃种。这块石头不仅种好,水色也俱佳,属于世间稀有罕物一类。这块石头卖了,能保你我他三个这辈子衣食无忧。剑峰兄,这开洞子的事,跟赌博差不多,赢了好说,但万一要是输了呢?现在,我们就是输了,还有常敬斋的那块石头哩。这块石头我们要是带回腾越城去,找一个好的玉雕师,把它做成戒面、手镯、耳片、挂件,保证下半辈子没有问题,这难道不是退路?”王鹤亭说这话时,显出一分自鸣得意。
“这样算计人家敬斋不好!”黄剑峰重重地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站起身来说,“我这人平生光明磊落,最痛恨耍阴谋了!”
“唉——”王鹤亭叹息一声说,“剑峰兄,又耍你那武棒棒的脾气了不是?你竟然把我的苦心策划说成是耍阴谋,你这不是成心糟践我吗?这怎么可以说是阴谋呢?阴谋是:我们只想在敬斋身上获取好处,损人利己,但我们这次合伙,如果我们一锄头下去,下面全是上好的翡翠矿石,那是谁阴谋谁呢?那时你会不会说,是我王鹤亭阴谋地让常敬斋发了大财?所以,你认为的那种叫阴谋的物件根本不存在!我这样做,完全是基于风险意识,把风险分解,这样,有利的是大家,是我们三个。我的剑峰兄,这是商道,你懂不懂?”
王鹤亭的这番话虽然平息了黄剑峰的愤怒的情绪,但似听明白却又不太明白的黄剑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对王鹤亭说:“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心里对敬斋愧得慌!”
“你多想想就会明白的。”王鹤亭挥挥手说,“今晚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启程去帕敢,好好睡吧,从腾越到密支那,这一路的辛苦我知道。”
黄剑峰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有一种感觉,这商场,跟战场比起来,残酷性并不会差到哪去。
去帕敢的旅途上商贾如云,沿途都会见到马帮。那些从帕敢过来的马帮都驮着沉重的翡翠毛石,每支马帮都有荷枪实弹的护商团护送。除了马帮,沿途都有像常敬斋、黄剑峰和王鹤亭这样去寻找发财机会的人,这些人虽然一身风尘,满脸疲惫,但从他们闪动的眼中不难看出他们心中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期望。但从帕敢方面回来的那些路人不同,他们大多是背着一些简单的行李,低着头走路,迎头碰上路人也不打招呼,像是很害羞的样子。这些低头走路的人都是在帕敢的玉石场里破灭了梦想的人,他们带着失败的伤痛和对家人的愧疚走在返乡的路上,心如死灰。偶然也会碰到骑在高头大马上哼着小曲的,那种春风得意的模样一看就是发了财获得成功的,但漫漫旅途中,这样的人绝对是路人中的绝少数,少之又少,整个路途也就是碰上一两个。这样的幸运儿,在财富的鼓舞下,把在帕敢吃的苦、劳的神、受的累仿佛全部扔给了昨天,他们的喜悦和快活,自然也激励了常敬斋他们。
“我们要唱着歌回来!”王鹤亭看着那个骑在马背上志得意满渐渐远去的人说。
几日的行程,常敬斋、黄剑峰和王鹤亭一行来到了帕敢,这块埋藏着世上最美丽石头的土地在常敬斋的眼里,看不出任何美丽,甚至可以说是显得荒凉而丑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裸露的红土,到处都被挖得坑坑洼洼。这不禁让他想起腾越人尹祥鉴写的一首诗来:
山野无端尽窟窿,
长短深浅不相同。
哪知天产琳琅处,
都在层峦窅窨中。
这真是对玉石场最贴切的生动写照。在这被挖刨得零乱不堪的山山峁峁上,搭建了无数简易的茅棚。那些茅棚,就是矿工们居住的地方。茅棚外,散乱地堆放着矿工们的生活垃圾,那些日久未清理的垃圾,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常敬斋惊讶地发现,在那些垃圾中,几只肥硕的老鼠正在有滋有味地咀嚼和啃食着人们扔掉的菜帮子。一条红颈子的蛇扭动着漂亮的身子,无声无息地游向老鼠,它逮住机会就一头扑过去,咬住了一只老鼠,在老鼠绝望的叫声中,那条蛇生生把它给吞了下去……
看见穿得光鲜的王鹤亭,那些坐在树阴下乘凉等待雇工的工人们就围拢过来,他们把手臂弯曲起来,尽量把又黑又粗的胳膊上的肌肉展示给王鹤亭看,以此证明自己是一个身强力壮能干重活的人。王鹤亭也当仁不让地做出一副大老板的样子,在亮丽的阳光下眯着眼睛挑选了二十多个他自认为能干活的矿工。
常敬斋和黄剑峰因为穿着一般,被冷落在一旁。常敬斋发现,那些坐在树阴下的矿工,公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抽着卡苦,卡苦是一种毒品,它是用鸦片烟膏熬后,再用韧性极好的植物细丝将烟膏黏附其上晾干而成。常敬斋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黄剑峰。黄剑峰看了,耸了耸肩说:“过去我以为这埋藏了翡翠的地方是天堂,现在亲眼见了,怎么看都像地狱。”
选好石场,就是找地方挖矿。在这山岭间,挖矿充满了随意性,只要无人挖过的地方,都可以随意开采;选择矿址也是随意的,只要在你认为能挖出翡翠的地方,用树棍或竹竿插上作为标记,这片地就算被认下了。常敬斋、黄剑峰和王鹤亭在山上转悠了半天,互相商量后就选下了一个地方。地方选好后,他们又到帕敢的市场上去,在牲畜市场猪、牛、羊各买了一头。买回的三牲,他们请人宰杀了,肉分给了新招募的二十多个矿工,头留下来,按照当地挖玉人的风俗,作为开工前的祭祀。开工那天,他们请来了巫师,还用树枝搭了神台,祭祀神灵。在巫师长一声、短一声的咒语中,他们恭恭敬敬地献上三牲的头,并焚烧了大量的香烛纸钱。常敬斋、黄剑峰和王鹤亭领着二十多个矿工,虔诚地跪拜在神台前,内心中默默地祈求着神灵的庇佑,祈求着早日挖到玉石。
祭祀仪式结束后,就该破土动工了。三人商议后,决定由王鹤亭来动第一锹土。王鹤亭握锹在手,凝视一下大地,又抬头看一下天空,便高高扬起锹镐,重重地挖了下去。
“老天爷,如果你长眼睛的话,就请你开开眼,让我们尽早挖到最好的翡翠!”挖了一锹的王鹤亭,突然就这样跪在地上,祈求着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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