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初冬的黄昏，海边阒寂得连一个足印都没有，暗红的暮霭，是夕阳留下的最后一抹华彩，时时会从海上刮来一阵凄冷的风，让海边的行人透脊骨般的打个寒颤。

又要下雪了，小梅说，她们在海边一张石椅坐下。

小梅的话让娜娜想起了几天后就是李玄亮的两周年祭日，心底不禁又涌起是一阵惆怅－－－－－－

不久，月亮出来了，像灰暗帷幕中一个银盘的幻影，给这两个在海边石椅上呆坐的女人罩上了一层霜色的微光。

寒风中阵阵倦意袭来，娜娜说：我们回去吧，她们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手挎着手，顺着海滩踅了回来－－－－－－

在海边与市区之间，有一条铺着混凝土的小路，夏天这里车水马龙，很是热闹。可是一到冬天，特别是夜晚，这里便出奇的寂静，此刻，只有娜娜与小梅细碎的脚步声轻微的回响着，由于没有路灯，她们只好靠星星和月亮光茫的指引慢慢地走着。

一辆中巴车不期然的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与她们面对面的擦身而过。

灯光很强烈的在她们眼前晃了一下，中巴车在她们身后停了下来，然后又迅疾的往后退，车门在她们的侧边打开了，有人问：谁是李小梅，小梅困惑的睁大眼睛，问：啥事啊－－－－－－

话还没说完，车上几个凶相毕露的男人已经像饿虎扑羊一样扑来，把小梅一个劲的往死里拽，抬上了汽车。

当娜娜听到小梅在汽车里艰难地喊出了一声：娜娜，快跑啊－－－－－－一切都晚了，她也被推上了车。

她们被锁上手铐，嘴里塞进了破袜子，眼睛蒙上了黑布，汽车在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夜晚驶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当她们被揭开黑布，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一个洞穴里。幽蓝色的马头灯悬挂在嶙峋的石壁上，一溜儿过去，让娜娜想起了印度电影《流浪者》的某处背景，大雨滂沱中误入歧途的拉兹的藏身之所。

她们被绑在一根粗大的，直通洞顶的石柱上，像绑在一根绳子上几只的蚱蜢，娜娜，小梅，还有另外几个素不相识的姑娘。

福哥，今晚可以出海吗？

从洞的一侧传来了一个男人的低声探询，娜娜转过头，向她们走来的几个男人身影渐渐清晰。其中之一便是孙志福，他西装革履，油亮的头发在幽蓝的灯下像镀上一层迷离的磷光。

那几个台湾佬是怎么回事，我让他们用美元结帐，他们又搞来了台币，告诉他们，台币在大陆行不通，如果再想跟老子耍诈，别怪我不客气。

孙志福一边走一边气咻咻地对着身边的其它几个男人发号施令。

他走到小梅身边的时候，小梅对他怒目而视，他则眼里闪烁嘲弄与得意，回过身对其它人说：兄弟们，这位就是我常常惦记着的小梅。她可是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本来我想撬掉她的牙，剥掉她的皮，让她生不如死。可现在她的运气来了，可以卖个好价钱，让那些台湾佬搞，我可真他妈的还有些不忍心呵。孙志福边说边用手拧着小梅涨得通红的脸蛋，发出一阵得意忘形的狂笑，其它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梅咬牙切齿的喷出一股浓痰，正好砸在他的眼睑边上。孙志福眨了眨眼，用手巾纸擦了擦，塞进她的嘴里，小梅趁机紧紧的咬住他的手指，孙志福哎哟的叫了一声，另一只手把一柄五四式手枪的枪托，地朝她的左脑门住死里擂。

小梅，别这样，你会被这个畜生打死的。

在小梅昏过去的一刻，她听见了耳边娜娜的喊声。孙志福抽回手有当儿，一小截手指头像中间折不断的断枝，摇摇晃晃的，鲜血随顺着他的手盘蜿蜒曲折－－－－－－

这个臭婊子，死到临头还这么犟。他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声，周围的几个“兄弟”立刻弄来绷带和药散，给他敷上。孙志福气急败坏地用乌黑的枪口顶着小梅的前额，脸上拧成了一股皱皱巴巴的破抹布。

孙志福，你还算个男人吗？有胆量的冲我来啊，如果我早知道有今天，我当时就该让你把牢底坐穿，罪孽啊，我怎么会去同情一只疯狗哟？！

奋力地说出那句话后，一股死亡般的浓烈气息便开始在娜娜的周身鼓荡着，她的神经麻木了，思想一片空白，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记忆－－－－－－

过了半晌，右手包着绷带的孙志福走到娜娜的身边，口齿不清地叱责道：是谁把她也弄进来的，说完，一个巴掌落在他的一个兄弟脸上。

稍后，另一个男人说：福哥，在道上混的，还讲什么他妈的儿女情长，放虎归山是蛇头的大忌。即然当上了蛇头，就只能遵守江湖的规矩，我们兄弟跟您混才有奔头呵。

孙志福背过身去，沉默良久，洞穴陷入了一片萧杀的等待中。

把她也一起弄上船，立刻行动，起锚，赶上暴风雨前来回。

孙志福的牙齿咬得咯咯发响，从牙缝里迸出了以上的话语。与1989的冬天，在李玄亮的墓前，他跪在地上，冲着娜娜的背影喊出的语调已经大相径庭。那时纠缠着痛苦的鸣咽声，听起来有如哀乐的前奏，而此刻，却如一只在穴居的狼，即将发起一次偷袭行动的吠叫－－－－－－

（仅仅才一年多的时间，是什么把一个曾经文质彬彬的记者，变成了一个小偷，再变成了比狼更凶狠的蛇头，连救命恩人娜娜也成了他达到手段的猎物呢？！）

－－－－－－娜娜的心连滴血也不足以言表，她闭着眼睛，自始至终－－－－－－

海风卷着狂浪，一艘安装有强劲动力的马达和发动机的，经过改装的渔船，在夜色与暴戾风雪的掩蔽下，像一条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向大海的深处俯冲而去－－－－－－

船上有八个男人，他们是“蛇头”孙志福和他的一群“兄弟”他们个个深谙水性，在船上还备有两艘逃生用的橡皮小快艇。船上还有八个女人，她们大多是出身于破碎家庭，从小离家出走，无人会惦记着的破罐子，有的仅仅因为一顿酒饭，被孙志福的同伙骗到山洞里的。她们有的才十七岁，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岁。她们上船后，被一个个单独绑着，娜娜也未能幸免。她们每个人，都在衣服标签上标有价码，娜娜是最高的。小梅坐要娜娜的身边，还昏睡着－－－－－－

船在大海的中央遇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强烈地颠簸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在黑夜中滑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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